钢铁在呻吟。
这是林启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的震动，通过他紧贴的冰冷甲板传递全身。
他试图睁眼，眼皮却像焊死一样沉重。黑暗中，只有一股尖锐的疼痛在他的颅腔内持续凿击，伴随着一种……诡异的滑腻感，仿佛有湿冷的触手正轻轻拂过他的脑沟回。
“呃……”
他用尽意志力，终于撬开了一道眼缝。
视野里是一片狼藉的猩红。应急灯像垂死野兽的心脏，不规则地明灭，将扭曲的金属骨架和破碎的管线映照得如同某种怪物的内脏腔室。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臭氧、烧焦的绝缘体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腥咸与腐朽的甜腻气味。
“开拓者号……”他混沌的思绪艰难地拼凑着记忆碎片，“货运航线……LN-73区……引力异常……失控……”
坠毁了。他所在的“开拓者号”货运飞船，在这片未标注的星域遭遇了未知的引力陷阱，强行被拖拽，最终坠毁在了这颗未知的星球上。
他动了动手指，传来一阵刺骨的酸麻。还好，四肢似乎还能勉强听从指挥。求生的本能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头脑中的怪异感，他开始在狭窄的驾驶舱残骸中艰难移动。
“有人吗？”他嘶哑地喊道，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微弱而空洞。
没有回应。只有金属冷却时发出的“咔哒”声，以及舱外呼啸的风声——那风声很奇怪，不像他熟悉的任何星球的大气流动，更像是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呜咽、低语，诉说着他无法理解的秘密。
他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从变形的座椅和坍塌的控制台之间挣脱出来。身上多处擦伤，左臂可能骨裂了，但幸运的是，没有致命的创伤。他摸索着找到应急医疗箱，用里面的镇痛喷雾和生物绷带简单处理了一下。
透过驾驶舱主观察窗那巨大的裂痕，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一颗巨大的、暗红色的气态巨行星几乎占据了半边天空，像一只永不闭合的充血眼球，冷漠地凝视着这片废墟。它所散发出的诡异红光，为大地上的嶙峋怪石和远处扭曲的、如同某种巨大生物骸骨般的黑色山脉，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色彩。没有熟悉的星辰，只有几颗颜色妖异的星点在红光的间隙中闪烁。
这里绝非人类已知的任何殖民星球。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必须找到其他幸存者，必须找到可用的物资。
林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开始在被撕裂的飞船走廊中跋涉。破损的照明系统让走廊如同怪物的食道，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零件和凝固的暗红色血渍上。他看到了几具船员的尸体，姿态扭曲，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看到了远超他们理解极限的恐怖。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加快了脚步。低语声似乎更清晰了，不再是单纯的背景噪音，而是仿佛就在耳边萦绕，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反复吟诵着某个单调而古老的音节。
终于，他抵达了飞船尾部的货舱区。这里的结构相对完整，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气密门卡死了一半，他侧身挤了进去。
货舱内一片狼藉，固定货物的金属带大多崩断，各种标准集装箱散落一地，有些已经破损，露出里面的矿藏样本或工业零件。林启的目标很明确——寻找食物、水，以及可能存在的武器或者完好的通讯设备。
就在他翻找到一个标注着“高能量营养合剂”的箱子时，他的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非标准规格的金属箱，约半米长，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标识或接口，光滑得不像人类科技的造物。它静静地躺在角落，与周围狼藉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坠毁的冲击对它毫无影响。
好奇心驱使下，林启费力地将它拖了出来。箱子异常沉重，触手冰凉。
也就在他的手指划过箱子表面某处时，那平滑的黑色面板突然亮起了幽蓝色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交织的纹路。
紧接着，一个完全不同于飞船AI的、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检测到适格者生命体征……】
【环境灵子浓度符合阈值……】
【接触污染源印记……绑定条件满足。】
【开始绑定“旧日支配者进化系统”……】
林启猛地僵住，瞳孔骤缩。
【绑定成功。】
【宿主：林启】
【种族：人类（碳基智慧生物·灵长目）】
【当前进化阶段：孱弱凡物(Mortal - Feeble)】
【理智值：71/100(轻微污染)】
【灵视：5(你开始窥见真实的一角)】
【力量体系：未开启】
【进化点：0】
【检测到宿主处于濒死状态，生命活性持续降低……启动紧急生存协议。】
【新手任务发布：生存与吞噬。】
一连串的信息流如同冰锥，狠狠凿进他的意识。他无法理解“旧日支配者”、“进化系统”、“灵视”这些词汇的具体含义，但“濒死状态”和“生存”这两个词，像警铃一样在他脑海中炸响。
眼前，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界面凭空浮现，清晰地展示着上述信息。
【新手任务：生存与吞噬。】
【目标：存活超过24标准时。】
【额外目标：吞噬本地生态样本1。】
【奖励：进化点10，解锁基础进化选项。】
“吞噬……生态样本？”林启喃喃自语，一股荒谬和恶寒感涌上心头。这系统，似乎是在引导他去做某些……非人的行为。
但他没有时间深思了。货舱外，那一直萦绕不去的低语声，陡然变得高亢、尖锐起来！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存在，正因某个指令而变得兴奋、狂躁。
同时，一阵黏腻的、拖拽着什么重物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清晰地朝着货舱方向而来！
林启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下意识地蜷缩身体，躲到一个倾覆的大型集装箱后面，屏住呼吸。
货舱破损的入口处，阴影蠕动。
一个“生物”……爬了进来。
它大致拥有人形的轮廓，但高度超过两米五，皮肤是一种病态的、湿漉漉的灰绿色，布满了癞蛤蟆般的疙瘩。它的头部像是一个被拉长的鱼头，巨大的、没有眼皮的眼睛向外凸出，闪烁着呆滞而邪恶的绿光。手指和脚趾间，连接着厚厚的蹼膜，指尖则生长着尖锐的、如同匕首般的黑色指甲。
它似乎对散落的货物不感兴趣，那颗怪异的头颅不停地转动着，巨大的鼻孔开合，像是在……嗅探着什么。
林启认得这东西！在星际航行必修的《已知宇宙危险物种图鉴（非官方扩展版）》里，有它的模糊记载和警告——深潜者（Deep Ones）！一种与某些远古邪神信仰相关的、生活在深海或水下半维度的恐怖类人生物！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深潜者停下了脚步，正好站在那个触发系统的黑色金属箱旁边。它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一种如同溺水者喘息般的“咕噜”声。
然后，它猛地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林启藏身的方向！
被发现了！
林启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凉。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旁边扑去！
“嗤啦！”
他原本藏身的集装箱金属外壳，被深潜者挥出的利爪轻易撕裂，如同撕开一张薄纸。
逃！必须逃！
林启连滚带爬地向货舱另一头跑去，那里有一个紧急逃生通道的标识还在闪烁。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
深潜者发出一声沙哑的、充满猎杀欲望的嘶鸣，迈开沉重的步伐追来。它的速度极快，沉重的脚步声和黏腻的皮肤摩擦声紧紧缀在身后。
通道狭窄而扭曲，林启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他能感觉到背后袭来的腥风和杀意。
就在他即将冲到逃生通道气密门前时，脚下被一根断裂的液压管绊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绝望地回头，看到深潜者那庞大的身影已经笼罩了他，沾满粘液的利爪高高扬起，对准了他的头颅！
要死了吗？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启的目光捕捉到了身旁散落的一根断裂的、顶端尖锐的金属撑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和犹豫，他抓起撑杆，用尽全身力气，在深潜者利爪落下的瞬间，猛地向前一刺！
“噗嗤！”
一声闷响。撑杆精准地刺入了深潜者胸前一个相对柔软、没有厚重角质覆盖的区域！
墨绿色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血液喷溅而出，溅了林启一脸。
深潜者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动作停滞了一瞬。但它并没有立刻倒下，反而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利爪胡乱挥舞。
林启被它甩开，撞在冰冷的舱壁上，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他看到那根撑杆还插在深潜者的胸口，但显然不足以致命。
而深潜者，已经再次将充满仇恨的目光投向了他。
就在这时——
【检测到宿主完成首次对“深潜者（幼生体）”有效攻击。】
【分析目标生命形态……】
【判定：“深潜者”为“旧日支配者·克苏鲁”眷族次级衍生体，符合“本地生态样本”标准。】
【发布紧急子任务：吞噬。】
【任务要求：接触并吸收目标生物核心活性组织（建议：心脏或神经节）。】
【奖励：即刻解锁基础进化选项，进化点+5。】
吞噬……它的心脏？！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残酷。看着那仍在咆哮、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怪物，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林启的喉咙。
但理性告诉他，这是他唯一可能活下去的机会。深潜者受伤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时机！不杀了它，死的就是自己！
“妈的……”
林启低吼一声，不知道是在咒骂这该死的命运，还是在为自己鼓劲。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从地上弹起，不再后退，反而朝着受伤的深潜者冲了过去！
深潜者似乎没料到这个弱小的猎物还敢反击，动作慢了半拍。
林启躲开它一次笨拙的挥击，扑到它的身前，双手死死抓住那根插在它胸口的金属撑杆，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旁边一撬！
“吼——！！”
更加凄厉的惨叫响起。墨绿色的血液如同泉涌。
林启不顾那令人作呕的触感和气味，一只手死死抵住深潜者，另一只手顺着破开的伤口，狠狠地掏了进去！他摸到了滑腻、搏动、充满弹性的组织……
抓住！然后，用力扯出！
当他将那颗还在微微抽搐的、散发着浓郁异味的、颜色难以形容的肉团掏出来时，深潜者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后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林启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手中捧着那颗怪物的“心脏”，浑身沾满了粘液和血污。
【检测到符合标准的活性组织。】
【是否立即进行“吞噬”？】
系统的提示再次响起。
林启看着手中那团不可名状之物，胃里翻江倒海。理智在尖叫着拒绝，但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那无处不在的低语，以及深潜者那恐怖的形象。
想要在这种地方活下去，想要不再如此无力……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然后，遵循着系统传递过来的一种本能的指引，张开了嘴。
那团组织在接触他嘴唇的瞬间，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股冰凉的、带着强烈腥气的能量流，主动钻入了他的喉咙。
没有咀嚼，没有味道，只有一种……生命本质被强行注入、被覆盖、被改造的恐怖感觉。
【吞噬完成。】
【吸收“深潜者（幼生体）”核心基因片段……】
【解析眷族力量模板……】
【进化点+5。】
【新手任务（额外目标）完成。奖励进化点+10。当前进化点：15。】
【基础进化选项解锁。】
【检测到宿主生命形态发生偏转，符合初次进化条件。】
【请选择你的初次进化方向：】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回荡，林启却无暇细听。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那股冰寒的能量正在他体内肆虐，改造着他的每一个细胞。皮肤传来撕裂般的痒痛，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咯”声，视野开始闪烁，泛起一层诡异的淡绿色。
低语声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仿佛就在他的耳膜内侧直接响起，不再是无法理解的音节，而是带着某种疯狂的、诱惑的意味。
他抬起头，想要看清系统界面上的选项，却看到自己手臂的皮肤下，似乎有细微的、如同鱼鳞般的纹路正在若隐若现。
在这颗被遗忘的死亡星球上，在远古邪神的凝视下，人类林启的第一步，踏入了那深不可测的、通往不可名状之境的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