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回来的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酒厂的桂花像是知道林晚归来一般,开得格外热闹,金黄的花瓣如雪般纷纷扬扬地洒落,飘进实验室的窗,落在林晚摊开的菌种培养记录册上。
林晚正专注地记录着菌种的生长情况,突然,一片桂花飘落在她的眼前。她停下笔,伸出指尖轻轻捏住那片桂花,仔细端详着。桂花的香气在她的鼻尖萦绕,让她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沈亦辰扛着一个半人高的陶坛走了进来。陶坛的坛身上还沾着江南酒庄的红泥,那是合作方特意赠送的老坛,据说用它来发酵,可以承住果味与酒香的完美交融。
“张叔说,这坛得咱们俩一起洗,才能养出‘同心味’。”沈亦辰把陶坛放在水槽边,然后卷起袖子,露出腕上那道去年搬坛时不小心划到的浅疤。他看着林晚,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林晚看着沈亦辰,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点点头,合上记录册,走到水槽边,与沈亦辰一起开始清洗陶坛。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酒厂的灯光总是彻夜通明,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正在进行一场紧张而又激动人心的实验。
实验室里,林晚全神贯注地盯着培养箱里的酵母菌。在显微镜下,这些微小的生物呈现出透亮的椭圆形,它们的每一次分裂都像是在酝酿着一个惊喜。林晚对这些酵母菌充满了期待,她不断尝试着用不同的水果来培养它们,先是青梅,然后是蜜桃,但最终她还是选定了江南的青提。
这种青提的清甜能够完美地中和黄酒的醇厚,同时又不会掩盖住桂花的香气。林晚对这个选择充满了信心,她相信这会是一款独一无二的美酒。
每当林晚揉着眉心,埋头计算数据的时候,沈亦辰总会悄然出现。他会轻轻地将一杯温好的酒放在她的面前,杯底沉着两颗剥好的桂圆。
“张叔说的,这酒可以补气血,别把身子熬坏了。”沈亦辰温柔地说道。
偶尔,张建国也会来到实验室,他会蹲在陶坛旁边,饶有兴致地用手指蘸一点正在发酵中的酒液,然后放进嘴里尝一尝。他会皱起眉头,仔细咂摸那味道,过一会儿,又会突然露出笑容,拍着沈亦辰的肩膀说:“小子,你爷爷当年酿酒,都没你这么讲究啊!这青提的甜,还得再沉三天,让它跟桂花缠得更紧点才行。”
张语的芭蕾鞋成了实验室的“调味剂”。她放学就往这儿跑,书包往墙角一扔,就踮着脚尖在地板上转圈圈,淡粉色的裙摆扫过堆在角落的菌种样本瓶,惊起细碎的玻璃反光。“姐,你看我新练的阿拉贝斯克!”她单腿支地,另一条腿向后绷成笔直的线,阳光从窗棂漏下来,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朵舒展的花。林晚停下手里的移液器,笑着鼓掌,沈亦辰则会掏出手机记录,镜头里,张语的发梢还沾着片桂花,与她眼角的笑意一样鲜活。
新酒酿好那天,整个酒厂都浸在香里。林晚和沈亦辰蹲在酒窖里,看着张建国用红布擦去陶坛口的泥封,第一缕香气钻出来时,三人都静了——先是桂花的甜,像浸了蜜的风,裹着江南的水汽;再是酒的醇,沉得像老时光里的故事;最后是青提的清,轻轻巧巧地绕上来,把甜与醇揉成了软绵的云。“就叫‘桂提团圆酿’吧。”林晚轻声说,指尖碰了碰坛身,像是在跟这三个月的心血打招呼。
酒瓶的设计费了不少心思。沈亦辰找了镇上的老陶艺师傅,把瓶身捏成半开的桂花模样,米白的釉色上缀着浅金的纹路,像月光洒在花瓣上。瓶身正面印着他们在江南桂花林的合照:林晚发间别着朵刚摘的桂花,嘴角沾着点酒渍;沈亦辰手里举着个玻璃菌种瓶,正低头帮她拂去肩上的花瓣,阳光从桂花树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两人身上织了层碎金。照片下方,是林晚手写的小字:“用爱酿造,因你而甜”,笔尖的弧度里,藏着她写时忍不住的笑意。
上市发布会那天,酒厂的院子被装点得像个小剧场。红色的绸带绕着酒窖的木门,坛形的灯笼挂在桂花树上,舞台背景是巨幅的酒窖全景图——一排排陶坛整齐排列,墙上挂着张建国父亲传下来的老木勺、旧酒筛,角落里还摆着林晚的实验台,培养箱的绿灯亮得温柔。全国各地的经销商坐满了院子,有人刚拿起样品瓶,就被瓶身的桂花造型吸引,忍不住用指腹摩挲着釉色;有人拧开瓶盖,凑到鼻尖轻嗅,立刻眼睛发亮:“这香不冲,是慢慢绕上来的,像把人裹在桂花林里喝酒。”
当张语穿着洁白的芭蕾裙走上台时,台下瞬间静了。《吉赛尔》的前奏响起,她踮着脚尖旋转,裙摆扬起时,像只落进月光里的天鹅。她跳的是第二幕里吉赛尔与爱人重逢的片段,手臂的弧度柔软,足尖点地时轻得像踩在云朵上,眼神里的欢喜与坚定,像极了此刻的林晚。沈亦辰坐在第一排,手里举着手机,镜头始终追着张语,却在她做托举动作时,悄悄偏头看向身边的林晚——她正看得入神,指尖轻轻攥着他的手,眼里闪着光,鬓边的碎发被风拂起,沾着点桂花的甜香。
发布会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现场的喧嚣也渐渐平息下来。沈亦辰牵着林晚的手,缓缓地走向酒窖。
酒窖里异常安静,仿佛时间都在这里静止了一般。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清晰可闻。一排排陶坛整齐地排列着,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墙上挂着的老木勺,上面还残留着经年累月的酒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沈亦辰径直走到最中间那坛“桂提团圆酿”前,这坛酒是他特意为林晚准备的。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掀开红布泥封,陶坛口的香气瞬间如潮水般涌了出来。那是一种独特的香味,浓郁而醇厚,像无数根温柔的丝线,轻轻地缠绕在两人的衣角上,让人陶醉其中。
他从架子上取下两只精致的青瓷杯,然后轻轻地将手腕倾斜,琥珀色的酒液便顺着杯壁缓缓地滑入杯中,在杯底晃出细碎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繁星点点。
“晚晚,尝尝。”他将其中一只酒杯递到林晚面前,轻声说道。他的指尖还带着坛泥的微凉,与酒杯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晚接过酒杯,先凑到鼻尖轻嗅——那香气比发布会时更浓了,桂花的甜里裹着青提的鲜,酒的醇沉在最底,像沈亦辰从不张扬的温柔。她抿了一小口,酒液滑过舌尖时,先是清甜绽开,接着是醇厚漫上来,最后余味里留着点果酸的清爽,暖得人心尖发颤。忽然就想起去年冬天,酒厂快撑不下去时,她蹲在实验室里哭,沈亦辰抱着她说“有我在”;想起他为了说服爸用新菌种,陪着老匠人在酒窖里守了七个通宵;想起他把辞职报告拍在苏蔓面前时,眼里的决绝……那些曾让她委屈、不安的日子,此刻都成了这杯酒里的醇,衬得现在的甜格外珍贵。
“好喝吗?”沈亦辰的声音仿佛一阵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林晚的耳畔。他站得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香,那股浓郁的味道与她发间的桂花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息。林晚点头,眼泪忽然就涌了上来,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太满——满得像这杯酒,像酒窖里的香,像身边这个人的陪伴。“谢谢你,亦辰。”她轻声说,指尖攥着他的手,“谢谢你没放弃酒厂,没放弃我。”
沈亦辰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指尖带着酒的温度。他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的桂花香,感受到她轻轻的颤抖。“该说谢谢的是我。”他声音有些发哑,“是你让我知道,比起沈氏的股份,守着你、守着这满窖的酒、守着咱们的家,才是真正的踏实。”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像在给这坛酒盖上最温柔的封泥,“以后咱们还要酿更多的酒,春天酿桃花酒,夏天酿梅子酒,冬天酿米酒,每坛都要印上咱们的合照,写上日子。”
“嗯。”林晚轻声应道,她缓缓地将身体向后靠去,最终轻轻地倚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声如同一首沉稳而有力的交响乐,每一次的跳动都仿佛是一个音符,在她的耳畔奏响。
她静静地聆听着这美妙的旋律,感受着他心脏的律动,那有力的跳动似乎透过她的后背传递到了她的全身。与此同时,他的手臂也紧紧地环绕着她,给她一种温暖而坚实的感觉。
林晚的心中仿佛被一股暖流所填满,就像是一杯醇厚的美酒,在她的身体里缓缓流淌。这股暖流让她的身体渐渐发热,甚至有些发烫,她的脸颊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红晕。
酒窖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张建国和张语。张建国手里捏着他那杆老烟斗,烟丝没点,只是无意识地摩挲着烟斗柄上的包浆——他看着相拥的两人,眼里的笑意里藏着欣慰,想起半年前酒厂门可罗雀,他对着空荡荡的酒窖叹气,那时怎么也想不到,现在会有这么多人来买酒,会有这么热闹的发布会,会有这么让他安心的孩子们。张语靠在爸爸身边,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珍珠发夹——那是阿哲昨天送她的,说她跳舞时戴好看。她看着酒窖里的两人,又转头看向台下还没走的阿哲,他正对着她挥手,眼里的光像星星。“爸,”她轻声说,声音里满是憧憬,“以后我也要和阿哲一起,像姐和沈哥哥一样,一起做喜欢的事,一起等花开,一起酿酒。”
张建国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烟斗轻轻敲了敲掌心:“会的,我的语语这么好,阿哲那小子要是敢欺负你,爸第一个不饶他。”
夕阳从酒窖的小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灰尘在光里轻轻飘着,像被酒香托着的小星子。沈亦辰和林晚的影子在光里融在一起,像团缠紧的棉线;张建国的影子落在他们身后,带着老树根般的踏实;张语的影子轻轻晃着,像朵待放的花。四个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最后在陶坛边叠在一起,成了酒窖里最暖的风景。
院子里的桂花还在落,金瓣飘在石桌上,落在刚收拾好的发布会座椅上。实验室里的培养箱亮着绿灯,第四十一代菌种在培养基上慢慢生长,像颗颗透亮的珍珠,在恒温的环境里,酝酿着下一场关于酒与爱的惊喜。林晚靠在沈亦辰怀里,看着窗外的夕阳,手里的青瓷杯还留着酒的温度——她忽然明白,最好的酒从来不是酿在坛里,是酿在日子里的:是一起洗陶坛的清晨,是一起算数据的深夜,是难过时的拥抱,是成功时的掌声,是家人在身边的安心,是爱人在眼前的踏实。
“以后每年,咱们都要酿一坛‘桂提团圆酿’。”沈亦辰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酒液,“等语语结婚,等咱们有了孩子,等孩子也能帮着看菌种,就把这些酒都挖出来,摆满整个院子。”
林晚笑着点头,把脸埋得更深些,鼻尖蹭到他的衬衫,闻到了酒香、桂香,还有属于他的、让人安心的味道。远处传来张语和阿哲的笑声,伴着芭蕾鞋踮地的轻响;张建国的烟斗在石桌上敲了敲,传来细碎的烟丝声。夕阳渐渐沉下去,把酒厂的屋顶染成了暖橙色,酒窖里的“桂提团圆酿”还在散发着香气,像一段永远不会结束的、甜而醇的时光。
他们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比如新菌种的培育会遇到瓶颈,比如经销商的合作会出波折,比如日子里会有细碎的争吵。但只要酒窖里的陶坛还在,身边的人还在,手里的酒还是暖的,就能把所有的风雨,都酿成下一杯里的甜。这坛用爱酿的酒,会和他们的日子一起,慢慢沉,慢慢香,慢慢变成一辈子里最珍贵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