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后的日头斜照进胡同,在青砖墙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界线。

林向晚揉着发胀脑袋瓜,刚才在地铁上打瞌睡坐过站,出地铁口的时候才发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老街区。

几个老爷子靠在墙根听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唱腔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

走着走着,她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一扇极不起眼的木门上。

门楣上挂着一块字迹漫漶的木牌。她眯着眼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旧忆馆”三个字。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门轴发出沉重呻吟,馆内光线黯淡,旧纸与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靠墙摆放的旧玻璃柜里,陈列着些寻常的物件:皮面磨损的笔记本、边角卷起的风景明信片、掉了漆的钢笔……

每件物品下方都压着张“无名故事”的纸条。

墙角藤椅里,有个老太太在打盹,闻声抬眼,浑浊的目光落在林向晚身上,轻轻颔首。

林向晚点头回应,往柜台走去。

走到最里侧的柜子前,她脚步顿住了。

柜子里摊开着三页老式信纸,上面的钢笔字清秀:

“致我从未抵达的向往……”

写给“向往”?

“他总揣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在厂门口等我。天冷,他手冻得通红,一见我出来,就忙不迭把焐在怀里的红薯塞给我,说:‘快捂捂手。’……”

“学滑冰,我一直学不会,气得跟自己较劲。他为了逗我,故意摔了个四仰八叉,冰碴子沾了满身,坐在冰上冲我傻乐……”

“一起看《庐山恋》,散场时起了风,他二话不说把外套披在我肩上。他说,‘等以后攒够了钱,咱也去庐山看看……”

庐山恋?那不是80年代的老电影嘛?这么算下来,这信写了也该有几十年了吧?

然后,字迹却陡然凌乱:

“后来,她来了。我看见他拿着原本要给我的糖葫芦,却在对着她笑,说‘下次,我教你滑’……”

“再后来,我在他换下来的工装口袋里,摸到一副不属于我的手套,指尖的位置,绣着一朵梅花……”

整封信看完,林向晚才知道,原来这是痴女配渣男的老套爱情故事。都说那时候车马邮件慢,一生只够爱一人,可事实却是,渣男从来不分时代,以前有,现在也不少。

信纸最下方,孤零零地写着三个字:林向晚。

看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心一紧。

这么巧?跟我同名同姓?

“姑娘,这信,合你的眼缘?”温和的嗓音在身侧响起,是那位看馆的老太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林向晚猛地回神:“奶奶,这信……看着心里头有点堵。而且,真巧,她也叫林向晚。”

老太太凑近看了看,昏黄的光线下,笑容有些微妙:“哟,可不是嘛。是巧。”

她环顾这间馆子,叹了口气:“这儿的东西,都是没了主儿的念想。我这馆子,下个月就到期喽,这些东西……怕是留不住了。”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封信上,又看了林向晚一眼:“这东西,搁在这儿也是落灰。你与它有缘,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吧。让它跟着该跟的人走,说不定……还能避开些什么。”

林向晚心头一跳。“避开些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老太太已经利索地取出信纸,递了过来。

“奶奶,这……”

“拿着吧,孩子。”老太太打断她:“老物件有自己的灵性,也认人。它等你,或许等了很久了。”

等我?林向晚迟疑地接过。

她将信仔细折好,放入随身的帆布包内侧。指尖离开信纸的刹那,一阵细微的麻意倏地窜过,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谢谢您,我会好好保管的。”

老太太没再说话,只是掀开门帘,看了看外面渐沉的天色:“快回吧,姑娘。天,要变了。”

从“旧忆馆”出来,胡同里已是暮色四合,炊烟与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交织。

林向晚捏紧了帆布包的带子,那三页信纸贴在身侧,烫得她有些心绪不宁。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接过这封信,或者说压根就不该进去。

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她一头栽进沙发里,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试图用熟悉的方式驱散这种异样感:

打开电视,让喧闹的综艺节目充斥房间;煮上一包加辣加臭的螺蛳粉,还灌下大半瓶冰可乐。

“一个陌生人的陈年旧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小声嘟囔,像是在说服自己:“那种优柔寡断的男人,放现在,白送都不要……”

然而,关灯躺下后,信里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轮番上演:烤红薯的热气、冰场上的笑声、披在肩头的外套……以及,最后那双绣着小梅花的手套。

她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心头的闷气几乎让她窒息。

“这要是我……我非得……非得……”

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无比清晰:

如果是我,绝不会活成这个样子!

信纸,依旧静静地躺在桌上。

而窗外,悄然堆积起厚重的乌云,隐约有雷声滚过天际。

一阵剧烈的颠簸把林向晚晃醒。

我靠,地震了?得赶紧跑!

身下硬邦邦的触感和骨头被硌的生疼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

她猛地睁开眼,差点喊出声: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此时的她正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左手紧紧搂着个沉甸甸的描金喜字小木箱,右手死死抓住车座。

两侧是灰扑扑的砖墙,墙皮有些斑驳脱落,甚至还能看到院内青灰色的瓦屋顶错落有致。

路过一间小平房,墙面斑驳,窗户上挂着一个牌子,歪七扭八的写着“赵记代销点”。门坐着个男人,体形消瘦,估摸有四五十岁。

他手里捧着个老式收音机,身上穿的是深蓝色中山装,下身是同色长裤,脚上蹬着浅棕色布鞋,正听着入神。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这架势,明显是穿越了啊!而且看这景象,应该是穿越到了七八十年代的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