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进车间,隐约能听见窃窃私语声,但在林向晚和周锦清走进来时突然安静了。

“甭搭理,这帮人闲得慌,晌午还指不定又嚼谁家舌根子呢。”周锦清利索地把那摞劳动布样图往案板上一撂,“车间催得紧,咱得麻利点儿干。”

林向晚望着堆成小山的深蓝色布料,学着记忆里的样子铺平布料,用沉重的木镇尺压住边缘,再拿起大剪刀沿着粉笔线推进。粗硬的布料震得虎口发麻,滑溜的化纤料子又容易裁歪。不一会儿,汗珠就顺着鬓角滑落。

这活儿既耗力气又费神。

午休铃响时,林向晚的手腕已经酸胀得发抖。

生产组长冯雪走过来,她梳着利落的齐耳短发,深蓝色工装洗得发白却熨得平整,二十八岁至今未婚,是厂里有名的“铁娘子”,凭着一手过硬的技术从挡车工升到了生产组长。

“上午进度有点慢。”冯雪看着林向晚案板上的成品:“这批货关系到车间指标,下午得加把劲。”

林向晚默默点头。冯雪这话说得客气。

下工时,周锦清看着她揉手腕的样子担心道:“你没事吧?后天换晚班可就更难熬了。”

"晚班?"林向晚心里一沉。

"你忘了?车间临时通知咱们组调成晚班了。"

"对,忙晕头了。"林向晚这才想起这活是三班倒。想到要上晚班,她觉得创业的事更要抓紧了。

食堂里,两人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吃着不见油星的白菜炖粉条。

旁边桌传来“买工作”、“价钱”的低语,林向晚竖起了耳朵。

等那两人离开,她状似无意地问:“刚才那俩人你认识不?”

“左边那个是隔壁车间的李姐,右边那个不太熟。”周锦清压低声音,“你忘了?我的工作就是前年通过李姐买的,她消息最灵通。”

林向晚这才想起来:周锦清这份工作是买的,那时这个岗位还是孟素云在干,得知周锦清家想买工作,孟素云听到同车间有人要卖工作的消息,就赶紧告诉了她家里。而这个李姐因为她丈夫在厂办负责人事,在她的帮助下,很快就办妥了这件事。

她顺势问道:“你当初买这个工作,花了多少来着?”

她是真记不清了,原主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很贵。

周锦清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两千呢!那还是前年,正好赶上大批知青返城,工作机会抢手得很。”

嗯,确实不便宜,想想她的工资一个月才五十多块。

“哎呀,我都忘了!”周锦清突然惊呼,“我哥昨天寄信回来说,他过阵子就能回家了,能休一个长假呢!”

周锦清的哥哥周锦山,因为原主和周锦清关系好,俩人也算比较熟悉,对原主也是颇为照顾。他初中毕业后就参军了,上次回来还是去年年初,算来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太好了!好久没见过锦山哥了!”说起来,周锦山每次回来都会给原主和周锦清带点小礼物,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

下午的工作,靠着原主记忆加上肌肉记忆,林向晚总算把进度赶回来了。

下班时,林向晚感觉自己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收工的铃声一响,她就拉着周锦清赶紧往外走。

计时的活儿,多干又不给加钱!

"清清,咱们好久没出去逛逛了,我想买点小零嘴解解馋。"

其实主要是想看看这时候的个体户发展得怎么样,摆摊的人多不多。

“好呀,说来我也有些馋了。”周锦清说着也馋了。

“咱们去小摊上买吧,不要票的那种。”

“好!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不少小摊,我带你去,就是有点远。”

林向晚这才想起这个年代交通不便。两人商量好一人蹬一段,轮流载对方。

大约骑了半个小时才到地方:街道两边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十几家小摊,各式各样,以吃食为主。

最边上的糖炒栗子摊,大叔守着独轮车上的大铁锅,粗砂裹着栗子在锅里哗啦啦翻炒,焦糖香飘得老远。车头木板上摆着报纸包的三角包,旁边搁着杆小秤。

紧挨着是糖葫芦摊,草靶子上斜插着红艳艳的山楂串,糖壳亮晶晶的。偶尔几串豆沙馅的,格外惹眼。

炸糕摊支着简易棚子,煤球炉上油锅正滚,金黄的面团在锅里膨胀。大妈边用长筷翻搅边吆喝:“炸糕一毛一个!”

旁边面茶摊的大叔慢悠悠往碗里舀着面茶,斜对过还有大妈麻利地揉着面团准备做褡裢火烧。

周锦清看着这些小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指着炸糕:“晚晚,你看这炸糕,看着就外酥里嫩!”

“咱们买份尝尝。”林向晚仔细观察着每个摊位的客流和货品,“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那怎么行!”这年头大家都不宽裕,周锦清下意识拒绝。

“咱们之间还客气什么。”林向晚凑近些,压低声音,“放心,用的是从赵家那儿来的'赔偿金'。不花白不花。”

“可那也是你的钱,你该攒着……”还没等周锦清说完,林向晚就拉着她朝炸糕摊子走去:“哎呀,走吧!我也尝尝看味儿咋样。”

"买两份糖炒栗子吧,"林向晚指了指摊位,"我带一份回家也让他们尝尝。"

林向晚的目光又被糖葫芦吸引了:"再来三串糖葫芦吧。"

"两串就够了,"周锦清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咱俩分一串吃。"她看着林向晚今天格外大方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这该不会还是因为赵志刚的事在发泄吧?

"还要……"林向晚确实有些买上头了,几毛几毛地花出去,完全忘了自己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不是几千块。

"别买了,"周锦清连忙劝阻,"买多了该吃不完了。"

"也是,"林向晚这才回过神来,"凉了就不好吃了。"

最后两人只要了一份炸糕、两斤糖炒栗子和两串糖葫芦。炸糕一毛,糖炒栗子八毛一斤,糖葫芦两毛五一根,总共花了两块二。

就在她们等着拿糖葫芦的工夫,林向晚注意到摊主已经麻利地卖出去好几串了。

这生意,确实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