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摇橹时捞救了个失忆的公子,成亲后他恢复记忆,竟是三皇子,且早有正妃。
为保护心上人他拉我做挡箭牌,人前极尽宠爱,人后受尽磋磨,我熬不住祈求离开,他眼底却泛起冷意。
“既然这么想当船娘,那我便送你去一条最大的船!”
然后我就被他送到了京城最大的花船,日日遭人践踏。
他带着心上人来看我,我只是拉了下她的裙角,因她一句嫌脏,他就砍断我的左臂。
“你不是会做福骨吗?便用它制一支骨笛赠与薇薇赔罪吧。”
可他不知,福骨亦可以是厄骨。
1.
宇文昭带着心上人来找我时,我刚送走一个马夫。
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我衣衫不整瘫倒在床上。
“是谁?谁干的?!”
他看见这幅景象,目眦欲裂,狠狠将我拉起来,指着我身上青紫的痕迹厉声问道。
“谁都可以,殿下要来试试吗?”
我艰难起身,不甚在意的拢了拢滑落的衣衫,媚眼如丝。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真是不知廉耻!”
“可是把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不正是殿下您吗?”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
那时被一顶小轿抬到府里做他的妾室已有三年,见齐絮影的次数竟比他还多。
齐絮影,将军府嫡女,宇文昭的正妻,脾气暴躁,作风凶悍。
而且嫉妒心极强,连姿色尚可的丫鬟都容不下,更别提我这个有名头的侍妾了。
其间不知被她明着暗着折磨过多少次。
那天是冬至,我的生辰,齐絮影知晓了。
“玉姨娘生辰在今日?那可要好好感激你的生身父母啊。”
她裹着雪白狐裘坐在我面前,矜贵又高傲,却带着说不出的阴狠。
“瞧我这记性,忘记你是孤儿,既如此,就跪着向天上谢恩吧。”
“琉璃,给我脱了她的衣服,不然心不诚。”
就这样,我穿着单薄的里衣被罚跪在雪地里,整整八个时辰。
我实在撑不住,便让侍女小桃去寻宇文昭。
可彼时的他正在陪心上人赏梅,无暇顾及我。
小桃哭的撕心裂肺也换不来他半个眼神半句话。
最后我晕倒在地,也就此患上腿疾。
醒来后发现宇文昭坐在我床边,神情满是愧疚。
“柳儿,抱歉,本殿来晚了,絮影她这次是过分了些,你不要同她计较。”
“本殿暂时还动不了她,你再忍耐些时候,很快了。”
“看,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喜欢吗?”
那是一枝沾着雪的梅花,却并不繁盛,隐隐有衰败之势,想来是随手摘的。
我缓慢别开眼,喉咙干涩。
“殿下,我想离开。”
“离开我,你想去哪儿?你还能去哪!”
他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冽的眼神如刀子般射向我。
“继续做我的船娘,请殿下看在我救过您一命的份上......许我自由。”
“好一个自由!”
他被气得一拂袖甩在我脸上,连声叫了几个好字,声音听得我直发毛。
“既然这么想当船娘,那我便送你去一条最大的船!”
可没想到宇文昭送我去的是京城最大的花船,自此沦落成一名风尘女子,日日遭人践踏。
“是您将我送来这里,如此境地全拜殿下所赐。”
我讽刺一笑。
“不可能,当时分明......”
宇文昭眉头轻蹙,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曲雪薇打断。
“昭哥哥,就让我跟柳儿妹妹单独说几句话吧,她替我吃了那么多苦,我想好好谢谢她。”
她娇嗔地扯了扯宇文昭的袖子,眼波流转。
他点点头,深深瞥了我一眼就撩起帘子出去。
我侧头瞧见了挂在她脖颈上的骨哨。
那是我送给宇文昭的定情信物。
曲雪薇见我一直在盯着骨哨,随手挑起它,笑吟吟开口。
“这东西是你送给昭哥哥的吧?我当时不过随口一说,他就送与我。”
我的心似被紧紧用力攥着,无法呼吸的疼痛席卷而来。
那是我以心头血浇灌能带来福运的命骨!
可就这样被他送给了她人。
2.
“他说是你用秘法做的福骨,可我再怎么看,不过就是块贱骨头,肮脏的很。”
她不再是先前那般温柔模样,眼里满是得意和挑衅。
我强撑像抢过来,双腿却使不上力,只好从床榻翻滚下来。
我趴在地上扯着她的衣裙,伸出手想要将它夺过来。
“啊啊啊——昭哥哥救我!”
曲雪薇以为我要害她,吓得惨声尖叫。
宇文昭及时出现,将我一脚踢翻,头磕在床沿,慢慢渗出血迹。
“柳儿妹妹要杀我,昭哥哥,我害怕。”
“她还用手扯我,不知道被什么人碰过,好脏啊......”
曲雪薇梨花带雨的趴在他怀里哭。
“不要怕,孤这就砍了她碰你的手。”
对了,现在他自称孤,因着那命骨的福运,宇文昭早已入主东宫。
册封太子的那一天,他牵着我的手,眉目温柔,嘴角含笑。
“柳儿,你是孤的福星。”
“来日一统天下,孤重新娶你,许你一场盛大的十里红妆。”
骗子!
彻头彻尾的骗子!
现在他温言细语安慰的才是真正想娶的人。
“薇薇心善帮你,这次本来想将你带走,离开这个地方,可你竟如此待她。”
“你不是说你会做福骨吗?那你便用它制一支骨笛赠与薇薇赔罪吧。”
他神色一凛,眸光冷凝,继而扭身拔剑砍了我整条左臂,对我厉声喝道。
我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哀嚎出声。
宇文昭没有理会我,只是捂着曲雪薇的眼睛轻声细语,生怕这血腥场面吓到她。
“脏,别看,待会儿我带你离开。”
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画面,我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恨意,嘶哑着嗓子尖叫。
“宇文昭,你好狠的心!”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救你!”
他命人将曲雪薇带离后,阴沉着脸抬起我的下巴,淬了毒的冰冷从嗓子里溢出来。
“呵,救我?我有求你救我吗?你救我难道不是看准我并非凡夫俗子,想要一步登天吗?”
我瞳孔骤缩。
“不是这样的,我虽这样想过,可后来......”
宇文昭冷笑一声,语气阴鸷了几分。
“终于承认了,你既然自己选了这条路,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你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话毕便转身离开。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晕倒在地。
就这样仰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喊我。
“夫人,夫人,您快醒醒......”
勉强睁开眼后,我看见了小桃,她泪流绵绵。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没死吗?”
“呸呸呸,夫人可是要长命百岁的,才不会死呢......”
小桃慌忙扶我起身,边哭边说。
“是殿下让我来照顾您的,还派了御医来治您的伤,您现在这样子,奴婢好生心疼。”
“夫人,殿下心里还是有您的,不若您跟殿下服个软......”
听见这话,我右手抚上绷带的动作一滞,嘴角轻扯。
“心里有我?服软?小桃,我沦落到这步境地,你竟然觉得他还爱我?”
她被我这话噎住,沉默下来。
“算了,你还小,不懂这些情情爱爱,有些事情不是道歉服软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的......”
说着说着我自顾自笑了起来。
她问我在笑什么,我说在笑我自己,笑自己可怜又可悲。
我只是毫无保留的爱上了一个人罢了,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3.
我原本叫玉六,不是因为我是第六个孩子,而是因为我左手有六根手指。
村里人都认为我是不详,爹娘也对我甚是冷淡,早早离世后,我灾星的名声传了出去。
可我并不觉得,我虽是女子却天生神力,后来接了家里留下的乌篷船成为一名船娘。
那天雨大,摇橹回程时搭救了一个溺水的公子。
从小长在乡野里的我从没见过长得这么俊俏的人,气度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
我对他一见钟情。
坏消息,以他的身份肯定看不上我。
好消息,他失忆了,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存了几分麻雀变凤凰的小心思,我诓骗说他叫阿水,是我的童养夫,不日后便要成亲。
那时他还不似现在这般阴翳,每次触及他温柔的目光我都会无法自拔沉溺在里面。
有次我刚回来,便见邻居张大娘提着一个桶站在我家门口,嘴中污秽不断。
“小蹄子,克死爹娘还不算,竟敢害我家栓子摔断腿,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骂骂咧咧扭身看见我,双眼宛如恶狼一般死盯着我,提桶就向我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白色身影挡在我面前。
是阿水。
他替我淋了一身腥臭恶心的狗血。
刚刚还整洁的他现在浑身狼狈,却依旧软言细语安慰着我。
“别怕,我在。”
就是这短短四个字,我记了一生。
后来我们彼此心意相通,在天地的见证下成了亲。
在我们成婚的第二年立冬,他恢复了记忆。
他说他是当朝三皇子,早立正妃,若不介意便委屈我做个侍妾。
我虽听人说过什么京城皇宫啊,都是吃人的地方。
可我心悦他,见到他就欢喜,纵使龙潭虎穴,也甘之如饴。
回京后,他给我更名为玉柳,杨柳柔软却不易折断,很适合我,柔韧又坚强。
我很感动,以为这就是爱,就是话本子里说的幸福。
却未成想这是我噩梦的开始。
“呜呜呜......可是夫人,您不能待这里一辈子啊......离开好不好?”
小桃趴在我床头啜泣。
“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我喃喃自语。
每天早晚被灌两碗软骨散,更别提落下的腿疾。
而现在又没了胳膊......
“想离开?要不要我帮帮你啊~”
一道骄矜的女声响起。
是曲雪薇,不知为何她又回来了。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目光扫至我被包扎好的左肩,神情一下子扭曲起来。
“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以为他帮你看伤,就是对你回心转意了?”
“我告诉你,不可能,他身边只有我一个人!”
“就算你替我享了三年的荣光,那又怎么样,你仅仅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攥着它向我走来。
“你要做什么?”
我不由得被逼的向后靠了靠。
“一个挡箭牌而已,怎么可能取代我?只要你死了,他就是我一个人的......”
她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神情逐渐癫狂。
“不要伤害夫人!”
小桃尖叫着撞开曲雪薇,药瓶不慎滚落破碎,毒水洒了一地。
“真是烦人的老鼠,恶心透了!”
她面目狰狞,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对着身后的侍卫说道。
“既然来了这花船,本小姐也不亏待你们,这丫头就赏给你们了。”
“小桃!不要啊!小桃,你放开她!”
“曲雪薇,你有什么冲我来!”
我艰难的蠕动身体,挣扎着爬向被几人撕扯着衣服的小桃。
4.
不多时,小桃便没了声音。
“她死了?”
“夫人......她晕过去了。”
施虐最狠的那人探了探鼻息后回禀。
“啧,这么容易就晕过去了,还没你耐用,玉柳,看来你果然是天生适合在风尘之地!”
曲雪薇恶意讥讽道。
“是,我是下贱胚子,是天底下最下贱的娼妓!”
“只要您放过小桃,我怎么说都可以,她只是一个婢女,求您放过她吧......”
我以右手支撑跪爬在地朝她磕头,一声又一声咚咚作响,鲜血不断从额头涌出糊住眼睛。
重重红障下,我竟分不清求的是到底是神佛还是恶鬼。
我只知道我在求小桃的命。
不能停下,我要救小桃,救小桃......
“玉柳......”
神佛开口了。
“你这幅屈辱的样子真狼狈,我看的很开心,今日便先饶过你们这些个毒妇......”
不,是恶鬼。
她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小桃身边,重新拢好她的衣衫。
看着她红肿的脸庞,我终于忍不住抱着她痛哭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我怀里悠悠转醒,缓缓伸手拂去我的泪。
“夫人......别哭......”
我下意识用仅剩的右手握住她,哽咽道。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
“没有,不怪夫人,奴婢这条命是夫人给的,哪怕叫奴婢去死我都心甘情愿。”
“不许胡说,你要好好活着。”
“夫人也要好好活着。”
我怔怔地望着她,压着嗓子出声。
“小桃......等你好了,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帮我送一封信。”
“是给夫人娘家的吗?”
娘家?
哦,对了,我现在是江南知府的庶女。
为了让我身份好看些,宇文昭给我找了一对假爹娘。
也因此事,江南一带的势力同他的关系更紧密了。
看啊,他多会考虑啊......
我摇摇头,不再去细想,朝她灿然一笑。
“不,是一位故人。”
一位仅一面之缘就让我铭记终生的故人。
十天后,我如愿见到了他。
“先生,好久不见。”我颤着身子起身迎接。
“确实许久未见了,与五年前相比,今日这般可是你想要的?”
他还是从前那般不急不徐,语调清远动听。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忽地笑出声,雅俊的面容淡淡焕出玉般光泽,衬得此地仿佛不是什么风尘之地,而是庙堂。
“我说过的,你会后悔。”
恍然间又回到那日,我与宇文昭成亲的前一日。
现在想想,与其说我遇见了他,倒不如说他在等我。
他鹤发童颜,颇有遗世之姿,而且看穿我常年裹着左手的白布下有第六根手指。
那时宇文昭虽能下地行走,咳疾却久久不见好。
我只当是以为上天眷顾遇见了游历的仙人,便向他祈求治疗的法子。
“切下你的第六指以心头血浇灌便可制成福骨。”
我好奇询问原由,他只说了两个字——命女。
命女,命格不一般的意思吗?
“谨记,他是你的机缘,亦是你的灾祸。”
结果显而易见,我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下第六指做成骨哨。
他摇摇头,长叹一声。
“你会后悔的。”
是啊,后悔了,悔极!
思及此,我不再犹豫,拖着残败的身子跪趴在他面前。
“先生,求您......助我......”
5.
“也罢,我就再帮你这一次。”
“多谢先生。”
我虔诚俯地磕头致谢。
他眯起眼睛看我,喃喃自语。
“孽缘啊孽缘......”
不知是在说我与宇文昭,还是我与他......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先生请说。”
“我要你的命格。”
我眼睛陡然睁大,错愕片刻后便决绝应下。
“好,小女虽不解,但先生所求,小女皆如您愿。”
他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轻声为我解惑。
原来命女意为天命之女,身怀机缘且伴有奇异特质,千年难出一次。
天生神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侧头撇了眼空荡荡的左袖,惨然一笑。
“命女?命女也会被砍断胳膊吗?”
他默然,“对了,忘记告诉你,你命女的命格只剩一半。”
我眉头微皱,“因为宇文昭吗?”
“是,他的生母从你这里窃取了一半。”
我神色大惊,“先生何意?”
“玉柳,你是镇国将军齐云失踪的嫡次女。”
一句话直接将我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齐云?齐絮影的父亲?若他是我的亲生父亲,那齐絮影......岂不就是我的姐姐......”
不,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他点点头,陷入了回忆。
那时他十二岁,我和宇文昭同日出生,异象突现。
他师父是国师,测出大吉,却是名女婴。
宁贵妃,也就是宇文昭的生母入宫前曾与他师父有过一段情缘。
得知结果后,宁贵妃以命相挟逼他隐瞒真相,并要求夺取命格换给宇文昭,他妥协了。
占卜后是一位六指女婴,也就是我,于是秘密寻找后使手段偷了过来。
古籍的仪式并不完整,命格只窃取了一半,结束后她给我定下了结局——闷死,扔掉。
可天命之女怎会就此消亡呢?
我奇迹般活了下来。
而他们二人因有违天道,相继离世。
“所以您帮我是想为您师父赎罪?”
“五年前那日相遇,也是为了警醒我?”
我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不,这只是其一,我也有我的私心。”
说完,便不再言语。
“无论动机如何,您帮我是事实,小女在此谢过先生。”
“不必言谢,各取所需而已。”
我望着他,目光坚定。
“先生,我决定了,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至此,我们达成一个交易。
他帮我复仇,且助我命格恢复,命格完整后便送于他。
“敢问先生,命格如何恢复?”
“爱人需要代价,那么恨一个人自然也是,你要先把骨哨赠他的部分福运夺回来,法子跟那次一样。”
“难道我还要因为他再剜一次自己的心头血?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扫了眼先前扔在角落里那被砍断的左臂。
“有,这命骨沾染的恨意十足,心头血的话,与你有血缘之人也可......”
“我选第二种。”
“看来你已经有人选了......”
他读出我的另一层意思,勾唇轻笑。
“第一步你想怎么做?”
“帮我假死。”
待他走后,我唤了小桃进来,有些事,只有她能做。
十天后,京城最大的花船起火。
所幸救援及时,只死了一个腿脚不便的娼妓。
与此同时,另一个消息也紧随其后。
不知为何,素来温和有礼的太子殿下突然变得喜怒无常,手段狠辣。
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半月后,将军府宣称失踪十九年的二小姐找回来了......
第2章 2
得到消息后,太子妃齐絮影就立马回府。
“爹爹,阿音真的回来了吗?她在哪儿?快让我见......”
刚踏入大厅,她不由得呆住,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笑吟吟向她打招呼。
“姐姐好。”
听见我开口,她脸刷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玉柳......怎么会是你!?”
“玉柳?玉柳是谁?姐姐是在唤我吗?”
我露出茫然的神色。
“小影,别吓到你妹妹,冒冒失失的!”
“她前段时间落水撞到了脑子,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今后不许再提。”
齐云拧着眉,冷声喝止。
“竟然失忆了吗......”
她喃喃自语,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音,不要怕,你姐姐只是认错人了。”
他慈爱的看着我,轻声安慰道。
“小时候你姐姐最疼爱你了,整天抱着不撒手,我跟你娘都碰不得。”
“那时你话都还不会说,闹的不行,吱吱呀呀挥着拳头。”
“小影一看就明白你想看她练武,累得满头大汗就为了哄你开心......”
是吗?她竟会这样吗?
原来曾经喜欢掌我嘴,罚我跪的堂堂太子妃会这样对妹妹好吗?
我掩下心里难以言说的复杂,对她莞尔一笑。
“哇,姐姐真好,那往后姐姐还会对我这般好吗?”
“自......自然,你是我妹妹,我会永远对你好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齐絮影调整好情绪,语气坚定。
“梅公子,这边请。”
随着门外小厮的接引,一袭白衣翩翩而来。
“小影,这位是前任国师的大弟子梅筝,常年在外游历,就是他救了你妹妹。”
“多谢梅公子。”
她郑重行了个宫礼。
“娘娘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今日来,是想问将军关于二小姐的那件事,可有定夺了?”
“什么事?”
她疑惑出声。
“是这样,齐二小姐患有暗疾,却并不难治,只是需要以至亲之人的心头血入药......”
“我来!”
齐絮影口吻坚决。
“不行!”
齐云一口回绝。
“爹爹,不日后你要平定边疆,绝不能带伤出征,而且我答应去世的娘亲要照顾好妹妹的。”
“这......”
他面露难色,最后还是答应了她。
“既然如此,那我就着手准备相关事宜了,在下先告辞了。”
梅筝作揖后便告别离开。
第二日,我拿着刀子亲手剜下齐絮影的心头血。
“痛了就喊出来,不要忍着,哭喊声可是很美妙的。”
“姐姐,这话耳熟吗?”
因失血过多面容苍白虚弱的齐絮影一下子僵住了,沙哑着嗓子问我。
“你......你没有失忆?”
“是呀,姐姐不高兴吗?”
“所以你根本没病?只是为了报复我?”
“是,不只是报复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
“好,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我知道我罪无可恕。”
“这样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原谅自己......”
她颤着手想要抚摸我的脸,我侧头避开。
“若是你没有失踪就好了......”
是啊,如果我没有被偷走,我与她也许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如果我没有爱上宇文昭跟着他回京城,或许有可能被找回,我们依然会是彼此的亲人......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伤害已经铸成,过错无法挽回。
7.
举办洗尘宴那天,宾客如云,宇文昭带着曲雪薇也过来了。
他一见到我便失了神,发疯般不顾阻拦强硬的抱住我。
“柳儿,孤是在做梦吗?”
“孤就知道,你没死,你舍不得离开孤......”
曲雪薇神色难看,而一旁的齐絮影见此则冷声开口。
“殿下自重,这是我臣妾妹妹齐锦音。”
“不!她是玉柳,是孤的柳儿!”
“太子殿下,您弄疼我了......”
我在这近乎窒息的桎梏下艰难说道。
“对不起,柳儿,我错了,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他慌忙把我放开,面带祈求。
眸中情绪翻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爱恋,仿佛我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殿下,您之前认识我?”
宇文昭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你不记得了孤了?”
我摇摇头,一脸茫然。
“先前落水撞到头部,得了失忆症,之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不记得也好......”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很快消失不见。
“那太子殿下曾与我是何关系?”
他正了正神色,柔声说道。
“你是孤的救命恩人。”
“这么说来,我这残缺的左臂难道是为救殿下而失?”
他的笑容瞬间凝固,勉强挤出一个“是”字。
我内心鄙夷,面上装作若有所思。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见殿下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和亲切。”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格外柔和,带着几分怀念。
“柳儿,我们那时很相爱。”
“感谢上苍眷顾,你又回到我身边,这次孤不会再弄丢你了。”
“孤这就着人准备婚礼,立你为侧妃。”
曲雪薇瞪大眼睛,惊声尖叫。
“昭哥哥,不可!”
齐絮影适时开口。
“曲良娣,你逾矩了,殿下说的话你也敢置喙?”
对了,我假死后没多久,宇文昭就迎了曲雪薇进门,可曲家门第不高,只能封为良娣。
宇文昭,这就是你说的爱?
可真廉价啊!
周围人亦是大惊,窃窃私语起来。
“啊这......是要两姐妹同侍一夫啊。”
“是啊,太子这般实在不成体统。”
......
“可是......我姐姐她......”
我偷偷瞄了一眼齐絮影,她一脸淡然。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压着嗓子开口,语气不善,暗含威胁。
“絮影,你觉得如何?”
“全凭殿下做主。”
“太子妃真是好大的气量!”
曲雪薇面目扭曲,咬着牙刺了她一句。
“多谢夸奖,毕竟我连你都容下了。”
齐絮影不咸不淡回击。
宴会结束后,望着宇文昭离开的轿子,我忍不住发问。
“你难道不吃醋?没半点不甘心?竟然如此配合我......”
她摇了摇头,笑容苦涩。
“不,我并不爱他,只是不想有人威胁到我的地位。”
“从小就有人告诉我,将来要嫁进皇家,手段若不狠些,会源源不断有人会将我拉下去。”
“却没想到,我视若心腹大患百般折磨的竟是我的亲妹妹......”
渐渐,她语气低了下去,还带着一丝哭腔。
“对你来说,我或许还是襁褓中需要呵护的妹妹。”
“可对我而言,你是欺辱虐待我整整三年的恶毒主母,齐絮影,我们之间永远无法两清。”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8.
之后宇文昭为表对我的重视,竟以正妃规格迎我进门。
喜乐响了整整三天,满街都是红绸。
新婚之夜,盖头被掀起后,我撞进一双温柔如水的双眸。
恍惚间以为眼前人还是那个一心只有我的阿水。
可我心里清楚,阿水再也回不来了。
“柳儿......”
他深情唤了我一声,便要动手解我的衣衫。
我瑟缩着身子避开,声音颤抖。
“殿下,不知为何......妾身很害怕......一想到要发生那种关系,我就好痛好痛......”
他霎时僵住,眼神躲闪,只是一味道歉,语气满是愧疚和心疼。
“对不起,都是孤不好,是孤太心急了......”
“殿下,不好了,曲良娣晕过去了!”
门外一个小丫鬟焦急吵嚷着。
他轻抚我发丝的动作一顿,面带歉疚之色。
“薇薇她身子骨弱,孤......”
“殿下去吧,妾身不介意的,曲姐姐的身体更重要。”
“柳儿,孤下次再补偿你。”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由得嗤笑。
宇文昭,你的补偿太恶心,我不稀罕......
翌日,我去前厅的路上遇见曲雪薇。
她见我手上抱着一个长锦盒,不由分说便让贴身丫鬟过来抢。
我抱着锦盒不撒手,推搡间摔倒在地。
“拿的什么狐媚子东西,这么见不得人?”
“姐姐,这个不可以,我要送给殿下的......”
“曲雪薇,你在做什么?”
宇文昭的声音忽地从曲雪薇背后响起来,语气阴沉。
她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见过殿下。”
我搭上宇文昭扶我起来的手,行了个礼。
“姐姐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看看我送殿下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微微蹙眉,眸中闪过一丝好奇。
打开锦盒后,宇文昭瞳孔骤缩,整个人如同被冰封住一般。
“那天我被救上来时,手里紧紧攥着这根骨笛,只隐约记得要送给什么重要的人。”
“思来想去,应该就是殿下您了,若是殿下愿收下......”
“孤......孤会好好收着的。”
他颤抖着接下它,语调破碎不堪。
“就是不知这骨笛是何制成的,唉,可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曲雪薇面容狰狞,阴恻恻开口。
“如果我说这是人骨,妹妹会吓得睡不着觉吧?更别提这还是你......”
“住口!曲良娣,你的病还没好,净说些疯话,来人,将她拉回去,病没好不许出来。”
宇文昭脸色骤变,浑身戾气暴涨。
“不要!昭哥哥!我......”
渐渐的,她的声音愈来愈远。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管你送什么,孤都很开心。”
“殿下,姐姐她......”
“不用管她,柳儿,你记住,她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他轻轻摩挲着骨笛,眼眶微红。
我勾唇,悠悠开口。
“殿下既然这么喜欢这支骨笛,可要日日把它带在身边哦。”
“孤会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眼里满是疼惜,郑重承诺。
当晚,一个人来到我寝殿,是小桃。
“夫人,她要行动了。”
“好,按原先的计划准备吧。”
先前我让小桃装作背叛我,她以放火烧死我为投名状搭上曲雪薇。
后来一步步成为她的心腹。
而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9.
接下来几日,宇文昭频频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最后竟然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我知道是那厄骨起作用了。
他心情不好,来我这里愈加频繁,而另一个人心情也更加不好。
那日,我在湖边喂鱼,突感一阵推力,不慎摔了下去。
幸得人相救,却染上风寒足足烧了三日之久。
再醒来我就见宇文昭守在我床头,眼下一片乌青。
“柳儿,你终于醒了!”
我身子猛然往后缩。
“啊啊啊——别过来,不要打我,我会乖乖脱衣服的......曲小姐求求你放过我吧......”
“不要......不要,好痛,阿水,我好怕,救救我!”
“柳儿,你怎么了,不要害怕是我!我是阿水......”
我渐渐冷静下来,怔怔望着他,随即撕心裂肺大喊。
“阿水?不!不!你是宇文昭,是太子殿下,不是我的阿水!”
“我的阿水不会把我送进花船,让我做娼妓!”
他瞳孔猛然收缩,双手制住我乱动的身体。
“你说什么?孤分明让人送你去的是商船,柳儿,是谁?是谁送你去的?”
“求你,曲小姐,我是贱人,是最淫荡的娼妓,你说的我都照做了,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再也不见殿下了......”
我自顾自地演戏,一时无法自拔。
小桃适时出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最后将放火杀人一事扣在她头上。
他勃然大怒,将她送到京城的暗娼馆,可以说,进了这里,永无出头之日。
后来我来到那里欣赏她的狼狈。
临走前,我砍断了她的双腿,一字一顿道。
“曲雪薇,你就在此地度过余生吧。”
回到三皇子府后,他愈发苦闷,我便做解语花,时时陪伴。
在我每日的“精心照料”下,宇文昭很快瘫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趁他昏迷之际,我以外出求医为名将他带离。
众人称赞我是一位不离不弃的好妻子。
不像齐絮影,在他没了太子身份后,竟然求了和离书。
我对此不可置否。
怎么不算呢?
我在他身上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功夫。
进入梅筝的小屋后,我见到一个小姑娘。
她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苍白的面容十分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
“她是我妹妹,童子命,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若是你与她命格相抵,或许还有得救。”
“放心,不是互换命格,你只是会变成普通人。”
很快,仪式开始了,宇文昭头发慢慢失去光泽,变得灰白。
他面容急速衰老,顷刻之间就成了耄耋老人。
一时间,我瞠目结舌。
“这是他恶意夺取命格的代价。”
“那你呢?你是举行仪式的人,也会......”
他微微点头。
“我现在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他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给你和我妹妹做完仪式后,应该不到十天。”
事情结束后,一切尘埃落定。
后来一则消息传遍京城,三皇子连同其侧妃不幸坠崖离世。
而这世间,多了一个邋遢肮脏满嘴胡言乱语的老疯子。
也多了两个新生的人。
梅筝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他送我到门口,笑着问我。
“你之后想去哪儿?”
我眯起眼看向远方。
“哪里都行。”
只要不待在这京城。
天地如此广阔,总有我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