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艰难地穿透夜之城永恒笼罩的阴霾和污染物，给锈带区边缘的空中列车站台镀上了一层不健康的灰黄色。达娅从冰冷的金属座椅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四肢。与昨夜那个蜷缩在角落、惊恐万状的女孩相比，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神采。
那份源自“基础体能强化”的力量感依旧在四肢百骸间流淌，脑海中庞杂而精妙的“高阶战场医术与日常护理知识”如同一个随时可以调取的数据库，而最让她心安的，是那面与她灵魂绑定、可以随心召唤的【守护之心】大盾。虽然这身沾满污渍、略显破损的女仆装依旧扎眼，但她感觉自己的腰杆比之前挺直了许多。
“系统，”她在脑海中问道，带着一丝刚刚获得的、微妙的底气，“我们接下来要去北工区？你确定那里所谓的‘入门级基础工作’，不是让我去废弃工厂里抡大锤或者拆解生锈的机器吗？”她回想起游戏里对北工区的印象——荒凉、破败，充满了重工业的残骸。
“哎呀呀，Master，您要对本系统的职业规划有点信心嘛！” 元气满满的系统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点被小瞧的委屈，“抡大锤那种毫无技术含量、纯粹浪费您天赋的工作，怎么可能入得了本系统的法眼呢！不过嘛……”
系统的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心虚，打了个哈哈：“咳咳，考虑到Master您目前身无分文，信用点余额为零，以及这身过于……呃，‘特色鲜明’的初始装备，直接去竞争激烈或者需要身份核查的区域可能有点困难。所以，本系统经过精密计算和最优路径规划，建议我们首先前往——歌舞伎区！”
“歌舞伎区？”达娅微微蹙眉，努力回忆着相关的信息。在她的游戏记忆里，那里似乎是……
“没错！就是那个白天看起来像个廉价杂货市场，到了晚上就变成夜之城黑市心脏的歌舞伎区！” 系统热情地介绍起来，语速快得像是在播报广告，“那里虽然看起来乱糟糟的，像是另一个层面的贫民窟，但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各大帮派的触角在那里交织，黑市商人、情报贩子、还有……嘿嘿，最重要的——不少技术高超但‘不问出处’的地下医生和义体改造师，都在那里有着自己的小诊所！”
“听起来更危险了……”达娅小声嘀咕，“帮派、黑市、地下医生……这地方真的适合我一个‘新手’去吗？”
“Master！富贵险中求啊！” 系统用一种近乎蛊惑的语气说道，“而且，您忘了吗？您现在已经不是昨天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了！您有盾牌！有医术知识！有本系统这个超级向导！更重要的是……”
系统的声音突然变得充满诱惑：“只要您能在歌舞伎区成功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并稳定下来，本系统将为您解锁超级丰厚的阶段性奖励——北像区的一处私人别墅！水电全免，由本系统承包！”
“北像区？！”达娅差点惊呼出声。那可是夜之城顶级富豪和权贵云集的地方，环境优美，安保严密，与她现在所处的这些区域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属于自己的、安全舒适的住所，这对刚刚经历了一夜颠沛流离、时刻处在恐惧中的她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千真万确！本系统从不说谎！” 系统信誓旦旦，“所以，Master，为了豪华别墅，冲鸭！”
尽管内心对歌舞伎区的危险性依旧充满警惕，但别墅的诱惑和刚刚获得力量带来的自信，还是让达娅下定了决心。她按照系统在脑海中投射出的、只有她能看到的半透明导航箭头，走下列车，融入了清晨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人流中，向着歌舞伎区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歌舞伎区，周围的景象就越是印证着系统的描述和她的记忆。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般交错，头顶是密密麻麻、裸露在外的电线和管道，滴落着不明液体。两旁的店铺大多低矮破旧，闪烁着廉价的全息广告，售卖着来路不明的义体零件、过期药品、粗制滥造的武器以及各种看起来就很不健康的合成食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油炸食物的油腻、劣质香水的刺鼻、金属的锈蚀、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白天的歌舞伎区，人流量并不少，但大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达娅能看到一些身上带着明显帮派标记的人——穿着浮夸和服、身上纹着猛虎图案的“虎爪帮”成员；或是身体经过大量粗暴改造、金属义肢裸露在外、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漩涡帮”混混。他们或聚在角落低声交谈，或用冰冷的电子眼扫视着过往行人，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食者。
“系统，你确定这里只是‘像’贫民窟？我感觉这里根本就是吧？”达娅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积水和垃圾，一边在脑海中吐槽。她紧紧攥着拳头，随时准备召唤盾牌。
“Master，不要被表象迷惑！” 系统一本正经地反驳，“贫民窟只是它的保护色！在这里，只要你够胆识、有门路，就能找到你想要的一切！当然，也充满了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不过没关系！有本系统在，一定会帮您识别陷阱，找到最适合Master的‘体面’工作的！”
然而，系统的保证在现实面前似乎有些苍白无力。
达娅首先尝试了一家看起来像是修理铺兼营杂货的小店。店主是个秃顶、戴着高度数光学义眼的老头，正在摆弄一个冒着火花的义肢手臂。
“那个……请问您这里需要帮手吗？我可以打扫、整理货物，或者……”达娅鼓起勇气问道。
老头抬起眼皮，那只机械义眼发出红色的扫描光，在她身上和背后的盾牌上扫过，嗤笑一声：“帮手？就你？细皮嫩肉的，能干什么？我这的扳手你都拎不动吧？快走快走，别妨碍我做生意！”说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被干脆地拒绝了。
她又看到一家招牌闪烁着“急速医疗”字样的、门脸狭小的诊所。她走进去，里面灯光昏暗，医疗设备看起来老旧不堪，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下巴上全是胡茬的医生正叼着烟，给一个手臂还在渗血的壮汉包扎。
“医生，您好，我懂一些医术，需要助手吗？”达娅展示着自己脑海中那些刚刚获得的知识。
那医生瞥了她一眼，吐出一个烟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懂医术？行啊，我正好缺个打下手的。不过嘛……试用期三个月，没有工资，管一顿合成餐。干得好再说。”那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可以随意压榨的免费劳动力。
达娅立刻摇头：“抱歉，我需要有报酬的工作。”
“哼，不识抬举！”医生脸色一沉，“滚出去！别耽误我给客人看病！”
第二次尝试，遭遇了赤裸裸的剥削。
当她路过一个看起来像是酒吧后门的地方时，一个穿着花哨西装、脖子上有蛇形纹身的男人拦住了她，脸上堆着假笑：“嘿，小妹妹，找工作是吗？看你这身段，这脸蛋……来我们‘梦幻泡泡’俱乐部怎么样？保证比你拿这破盾牌赚得多多了！”他的目光不怀好意地在达娅身上打转。
达娅瞬间明白了对方所谓“工作”的性质，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不需要！”她冷着脸拒绝，想要绕开。
“别急着走啊！”那男人伸手就要来拉她，语气变得强硬，“来了歌舞伎区，就得守这儿的规矩！我们诺克斯帮看上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达娅眼神一凛，心念微动。
“嗡——”
【守护之心】大盾瞬间出现在她手中，她甚至没有用力挥舞，只是将盾牌往前一横、一推！
“砰！”
那男人猝不及防，被盾牌结结实实地撞在胸口，发出一声闷哼，踉跄着向后跌倒在地，脸上写满了惊愕和愤怒。
“你……你他妈敢动手？！”他挣扎着爬起来，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弹簧刀。
然而，达娅只是冷静地持盾而立，盾面上流转的乳白色光晕和达娅眼中那不同于普通女孩的镇定，让那男人一时间有些迟疑。周围的几个行人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冲突，没有人上前，也没有人帮助任何一方。
僵持了几秒，那男人似乎权衡了一下，觉得为了一个不明底细的女孩在白天动手不太划算，狠狠地啐了一口：“算你狠！小妞，给我等着！”撂下句狠话，便悻悻地收起刀，转身钻回了酒吧后门。
达娅松了口气，将盾牌收回体内。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使用力量来应对威胁，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那种掌控局面的感觉，让她的自信心又增加了一分。
之后，她又尝试了几家店铺，不是被直接拒之门外，就是对方开出极其苛刻的条件。甚至有两次，她明显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试图将她引到更偏僻的地方，都被她凭借系统的预警和随时可以召唤的盾牌化解了。
不知不觉间，她按照系统偶尔调整的导航方向，穿过几条更加拥挤、挂着中文招牌和红色灯笼的狭窄街道，周围的景象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依旧破旧，但街道相对干净一些，店铺售卖的商品也多了许多具有东方特色的食材、药材和手工艺品。空气中飘荡着食物烹饪的香气，耳边也能听到更多的中文对话。
“Master，我们已经进入‘小唐人街’的范围了。” 系统提示道，“这里相对歌舞伎区核心地带要安全一些，虎爪帮虽然常来，但并未完全控制这里。而且，根据本系统的数据库显示，一位关键人物——义体医生维克多·维克托，他的诊所就在这附近。”
“维克多？”达娅心中一动。游戏里那个可靠、讲义气、技术过硬的老维？他可以说是玩家在夜之城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了。
“没错！就是那位！虽然根据时间线推算，他现在可能还没成为后来那个名声在外的‘老维’，但技术底子应该已经在了。他的诊所，或许是一个机会。”
在系统的精确导航下，达娅拐进一条更安静的巷子，停在了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简陋的金属门前。门上没有任何华丽的招牌，只有一个用喷漆简单手写的“V's Clinic”字样，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代表医疗的十字标志。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约的工具敲打声和某种设备的低频嗡鸣。
达娅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奔波而更加凌乱的女仆装，推门走了进去。
诊所内部空间不大，灯光是明亮的冷白色，与外面街道的昏暗形成对比。装修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墙壁是裸露的混凝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各种医疗设备和义体维修工具却摆放得井井有条，擦拭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机油和一丝淡淡的金属加热后的味道。
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俯身在一个工作台前，专注地调试着一台精密的义眼校准仪。他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工装背心，露出肌肉线条分明、古铜色的手臂，手臂上能看到一些陈旧的伤疤和基础的神经接口。他的头发剃得很短，脖颈强壮。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到一种沉稳和干练。
听到开门声，男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比达娅在游戏记忆中见过的要年轻许多，大概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下颌线条硬朗，鼻梁高挺，眼神锐利而冷静，带着一种刚从纪律森严的大公司（比如荒坂）脱离出来不久、尚未被街头完全磨去棱角的锐气。他的左眼似乎还是原生眼睛，右眼则佩戴着一个功能性的、带有多种镜片切换功能的医疗用光学义眼。此刻，他正用那双眼睛平静地打量着走进来的达娅，目光在她那身格格不入的女仆装和虽然收回体内、但似乎残留着某种能量波动的（他能通过义眼侦测到细微的能量痕迹）盾牌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微挑起，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看病？还是改造？”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没有什么多余的客套，直接切入主题。
达娅的心跳有些加速，面对这位未来的传奇人物，即使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依旧让她感到一丝紧张。她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维克多医生？我叫达娅。我不是来看病或者改造的……我是来求职的。”
“求职？”维克多脸上那丝讶异更明显了，他放下手中的工具，双手抱胸，靠在工作台上，目光更加仔细地审视着达娅，“在我这儿？你会什么？拧螺丝？还是给手术刀消毒？”他的语气谈不上热情，但也并不刻薄，更像是一种实事求是的询问。
达娅知道，这是关键的时刻。她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我懂医术。”她直视着维克多的眼睛，语气坚定，“不是理论，是实操。从清创缝合、紧急止血、到处理复杂的弹孔创伤和能量武器灼伤，我都有把握。我还能识别和处理常见的义体排异反应和神经连接故障。”她流利地说出了一些专业术语，这些都是系统灌输给她的知识的一部分。
维克多的眼神微微变化，那支医疗义眼似乎闪烁了一下，进行了更细致的扫描。“哦？听起来不像是在街头混的小姑娘能懂的东西。跟谁学的？”
“这……是家传的。”达娅只好含糊其辞，这是她和系统商量好的说辞。
维克多不置可否，他走到一旁的水槽边，拿起一个用了半包的合成咖啡粉，又拿起一个脏兮兮的杯子，随口问道：“除了‘懂医术’，还会点别的吗？我这儿可不养闲人。”
达娅的目光扫过那个脏杯子，以及旁边堆放着的一些沾染了油污的擦拭布，还有角落里一个放着几件待清洗衣物的篮子。她脑海中那些关于“日常护理”的知识瞬间被激活。
她走上前，语气自然而自信：“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帮您把这里打扫一下。比如，这个杯子，”她拿起那个脏杯子，走到水槽边，动作流畅而熟练地冲洗、擦拭，几乎没有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很快，杯子就变得光洁如新，“还有这些工具，可以按照使用频率和类型重新归类摆放，提高您的工作效率。那边的衣物，我知道哪种材质需要用什么样的洗涤方式和熨烫温度，不会损伤纤维。”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手开始整理旁边散乱的一些小型手术器械，动作精准而快速，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放入不同的消毒盒中，摆放得整整齐齐。
维克多默默地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从清洗杯子到整理器械，那熟练度和那种对细节的关注，绝非一日之功。他眼中的怀疑渐渐被一种浓厚的兴趣所取代。一个穿着怪异女仆装、自称懂高阶战场医术的女孩，同时还拥有如此娴熟专业的家务打理技巧？这组合实在太诡异了。
他冲好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合成咖啡，递到达娅面前，语气缓和了一些：“尝尝？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提神。”
达娅愣了一下，接过杯子，低声道：“谢谢。”
维克多自己也拿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达娅，直接问道：“你身上没装任何义体，至少我扫描不到常见的植入物信号。这在夜之城可不多见。而且，你刚才进来的时候，身上有很微弱的、非标准的能量波动，跟你那身衣服和……你消失的盾牌有关？”
达娅心中一惊，维克多果然观察入微。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系统和盾牌的事情。
“Master，告诉他部分实话！强调您的实用价值！” 系统在脑海中紧急提示。
达娅深吸一口气，决定坦诚一部分：“是的，医生。我……有些特殊。我没有进行过义体改造。那面盾牌是我的……防身工具。至于医术和这些打理技巧，是我与生俱来……或者说，是被迫掌握的能力。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个落脚的地方。我可以负责您诊所的清洁、器械维护、简单的病人接待和术前准备，也可以在您需要时担任手术助手。我学习能力很强，关于义体维修的知识，如果您愿意教，我也可以很快上手。”
她抬起头，目光真诚而恳切：“我不需要很高的工资，只要能让我暂时安顿下来，学习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我可以接受试用期。”
维克多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工作台的金属桌面，发出有节奏的轻响。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在达娅身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诊所里一时间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声。
终于，他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看着达娅，做出了决定。
“我这儿确实缺个帮手。”他开口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打扫、整理、消毒这些杂活确实占了我不少时间。至于医术……等你熟悉了这里，我可以让你试试处理一些简单的伤口。”
他顿了顿，指了指诊所后面用一道简陋帘子隔开的小空间：“那里有个临时休息室，有张折叠床，你可以暂时住在那里。包吃住，每周给你……200欧。试用期一周。干得好，留下，工资可以再谈。干得不好，或者给我惹麻烦，随时走人。怎么样？”
虽然条件简陋，工资也低得可怜，但对于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的达娅来说，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束光！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一份可以接触到她擅长领域的工作，而且老板还是未来可靠的维克多！
一股巨大的安心感和喜悦涌上心头，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您，维克多医生！我会努力工作的！”
维克多看着眼前这个眼神瞬间亮起来的女孩，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似乎也极轻微地松动了一下。他点了点头，重新拿起工具，转身继续之前的工作，只留下一句：
“叫我维克多就行。先把那边柜子里的无菌布都叠好，按规格分类。然后，把地拖了。”
“是！维克多！”达娅响亮地应道，脸上露出了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后，第一个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希望的笑容。
她的夜之城生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微小但坚实的支点。而她与这位年轻医生之间，名为“守护”与“秩序”的故事，也即将在这间小小的诊所里，悄然展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