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温箐箐是被窗外刺目的阳光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唤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醉酒后的荒唐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侯府被劝酒、马车上的胡言乱语、扑进厉谌怀里说“想你”、大放厥词要养面首……以及最后那惊悚的“七次之约”和悲壮的抄书!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揽月轩熟悉的浅碧色帐顶,而是深沉厚重的玄色云纹锦帐!身下是触感微凉却极其昂贵的紫檀木拔步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独属于厉谌的沉水香气。

这里是……凌霄阁?!厉谌的寝殿?!

温箐箐瞬间弹坐起来,惊恐地环顾四周。宽大的寝殿内陈设冷硬简洁,巨大的书案上还摊着笔墨纸砚,旁边放着那本厚重的《胤律疏议》和……她昨夜抄到一半、墨迹未干的宣纸!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她身上盖着的,是厉谌那床触感极佳的墨色云锦被!

她昨晚……睡在了厉谌的床上?!

那厉谌呢?!他睡哪了?!

温箐箐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外衫已被除去,只穿着贴身的素色中衣,但身上并无异样感觉。她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单纯睡觉。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正想偷偷溜走,内室通往净房的隔扇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厉谌只穿着雪白的绸缎中衣中裤,墨发微湿,几缕发丝贴在光洁饱满的额角,显然是刚沐浴完。水汽氤氲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几分,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蜜色胸膛和清晰的锁骨线条,带着一种慵懒又致命的性感。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温箐箐僵在原地,脸颊“腾”地一下爆红!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滴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没入微敞的衣领深处……

厉谌显然也没料到她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动作微顿。他的目光扫过她光着的脚丫,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微微蹙眉,随即落在她因窘迫而涨红的小脸和乱糟糟的头发上。昨夜那个张牙舞爪的小醉猫不见了,眼前这只更像是一只受惊后炸毛、却又强装镇定的幼兽。

“王……王爷早……”温箐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细若蚊呐,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他敞开的领口。

厉谌淡淡“嗯”了一声,走到衣架旁,拿起一件墨色常服,动作流畅地穿上,慢条斯理地系着盘扣,仿佛没看见她的窘迫。“醒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酒可醒了?”

温箐箐的脸更红了,头垂得低低的:“醒……醒了……多谢王爷……收留……”她绞尽脑汁想解释昨晚的胡言乱语,“那个……昨晚妾身喝多了……说的都是胡话……王爷千万别当真……”

“胡话?”厉谌系好最后一颗盘扣,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玩味,“养面首是胡话?离开王府是胡话?还是……”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床上那本《胤律疏议》,“‘加钱’是胡话?”

温箐箐:“……”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了!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都是胡话!”她闭着眼,自暴自弃地喊出来,“妾身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更不敢肖想什么面首!昨晚……昨晚是梅子青先动的手!”她试图甩锅给酒。

厉谌看着她那副羞愤欲死、语无伦次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走到书案旁,拿起她昨夜抄的那几张纸,上面字迹由最初的工整逐渐变得歪歪扭扭,最后几行更是如同鬼画符,显然是困极时写的。

“忠心耿耿?”厉谌抖了抖那几张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本王让你抄七遍,你只抄了一遍半,还抄成这副模样。这便是你的忠心?”

温箐箐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字迹,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妾身……妾身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她昨晚抄到后半夜,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困?”厉谌放下纸张,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凑近她耳边,低沉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昨夜说‘七次’时,精神头不是挺足?”

“轰——!”

温箐箐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耳朵更是红得滴血!这男人!太恶劣了!大清早就翻旧账!还……还靠这么近!

她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拔步床柱,退无可退,只能像只受惊的鹌鹑般瞪着他,又羞又恼:“王爷!您……您再这样,妾身……妾身要加钱了!”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又把“加钱”秃噜出来了!

厉谌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蹦出这句,微微一怔,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低沉悦耳,带着胸腔的震动,在安静的寝殿内格外清晰。

温箐箐直接看呆了。她第一次见厉谌笑,不是冷笑,不是讥笑,而是真正带着愉悦的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瞬间柔和了他冷硬的五官,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厉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收敛了笑意,恢复了惯常的淡漠,只是眼底残留的那点暖意还未完全散去。他直起身,不再逗她:“行了,回去洗漱用膳。剩下的五遍半……”他顿了顿,看着温箐箐瞬间垮下的小脸,“……先欠着。”

温箐箐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凌霄阁,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厉谌嘴角那点压不下去的弧度,终于又悄悄扬了起来。这个麻烦精,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厌烦了。

温箐箐一路逃回揽月轩,扑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哀嚎了半天才缓过劲来。太丢人了!太羞耻了!她决定今天一天都不出揽月轩,最好厉谌也忘了她!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午后,温箐箐正恹恹地趴在窗边,揉着因抄书而酸痛不已的手腕和腰肢,周述和季白就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