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宫宴醉酒后,厉谌那句石破天惊的“甘之如饴”,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温箐箐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无法平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厉谌,连每日去给太后请安都掐着点,生怕在宫里撞上。王府里更是能缩在揽月轩就绝不出去,连周述和季白几次邀约都被她推了。
她需要时间消化。那句醉话,到底是酒后失言,还是……他心底深处一丝真实的流露?她不敢深想,一想就觉得心慌意乱,脸颊发烫。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温箐箐被窗外清脆的鸟鸣吵醒,难得没了睡意。想起太医说晨起散步有助于恢复,她索性披了件外衫,独自一人溜达到王府后园。
清晨的王府后园静谧非常,薄雾如纱,笼罩着假山亭台,草木枝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温箐箐沿着卵石小径漫步,享受着难得的宁静,连日来的心绪烦乱也似乎被这晨光洗涤了几分。
走着走着,一阵极有韵律的、破开空气的锐利声响隐隐传来。
“唰!唰!唰!”
温箐箐循声望去,只见前方开阔的练武场上,一道玄色身影正在腾挪闪转!
是厉谌!
他显然已练了许久,墨发高束,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手中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正随着他矫健如龙的身姿舞动。剑光霍霍,时而如长虹贯日,气势磅礴;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狠辣;时而如绵绵春雨,密不透风。晨曦的金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充满爆发力的完美线条,汗水浸湿了他额角的碎发,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没入微敞的领口。
温箐箐看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厉谌。褪去了朝堂上的冰冷威仪,此刻的他,如同出鞘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带着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与美感。那专注的神情,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动作,每一次挥剑带起的劲风,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躲在了一丛茂密的翠竹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得目不转睛。心跳,不受控制地随着那凌厉的剑招而加速。
一套剑法练罢,厉谌收势而立,气息微喘,胸膛起伏。他随手将长剑掷给侍立一旁的林岩,拿起石桌上的布巾擦拭额角的汗水。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目光锐利如鹰,精准地捕捉到了翠竹后那一抹杏色的衣角。
温箐箐心头一跳,暗道糟糕,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厉谌的动作顿住,深邃的目光穿过薄雾和翠竹的缝隙,直直地落在她身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晨光落在他汗湿的侧脸上,眼神幽深难辨。
温箐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从翠竹后挪出来,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王……王爷早……妾身……出来散散步……”她眼神飘忽,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厉谌将布巾丢回石桌,缓步朝她走来。他刚练完武,身上蒸腾着热气,混合着汗水和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男性侵略感。温箐箐下意识地想后退。
“躲什么?”厉谌在她面前站定,声音带着晨练后的微哑,目光沉沉地锁着她,“本王是洪水猛兽?”
“没……没有!”温箐箐连忙摇头,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王爷英明神武……怎么会是洪水猛兽……”她说着违心的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汗湿的、微微起伏的胸膛上,又飞快地移开。
厉谌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眸色深了深。他忽然伸出手,却不是碰她,而是指向林岩手中的长剑:“可会?”
“啊?”温箐箐一愣,茫然地摇头,“不……不会。”她一个现代社畜,哪会舞刀弄剑?
“想学么?”厉谌又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温箐箐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长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太……太危险了……”她可不想再添新伤。
“有本王在,怕什么。”厉谌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他不再询问,直接对林岩道:“剑。”
林岩立刻将长剑奉上。
厉谌接过剑,手腕一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尖斜指地面,看向温箐箐:“过来。”
温箐箐:“……”这是赶鸭子上架啊!她磨磨蹭蹭地挪过去。
厉谌将长剑换到左手,右手忽然伸出,握住了她的右手手腕!那带着薄茧和汗湿的、滚烫的触感,让温箐箐浑身一颤,昨夜马车里被他紧握手腕的记忆瞬间回笼,心跳骤然失序!
“握剑,要稳。”厉谌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僵硬,握着她的手腕,引导着她去握剑柄。他的声音低沉,响在她耳畔,“手腕放松,但指节用力。拇指压住这里……”
他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和颈侧。温箐箐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包裹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上,以及身后那具散发着强烈热度和力量感的身体上。他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剑柄冰凉,而被他握着的地方却滚烫如火。
“看剑尖。”厉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握着她的手,带着她缓缓抬起手臂,做出一个简单的起手式。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温箐箐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太近了!温箐箐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只能任由他摆布。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侵略感。
“专心。”厉谌似乎不满她的走神,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带着她向前虚刺了一剑。动作间,他结实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蹭过她纤细的腰肢。
温箐箐如同被烫到般轻颤了一下,手中的剑差点脱手。
“啧。”厉谌发出一声轻嗤,带着点无奈,“如此心不在焉,如何学得会?”他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收拢了些许,将她更密实地圈在自己与剑之间。
温箐箐脸颊红得能滴血,羞愤交加,又挣脱不开,只能小声嘟囔:“是……是王爷靠太近了……妾身……紧张……”
厉谌的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他垂眸,看着怀中人儿红透的耳根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感受着她手腕上急促的脉搏跳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微微俯身,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戏谑:
“紧张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
“还是说……”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她嫣红的侧脸,“王妃又在想‘加钱’的事?”
“轰——!”
温箐箐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这男人!大清早的!又在翻旧账!还……还靠这么近说这种话!
“王爷!”她又羞又恼,猛地转过头想抗议,却因为两人距离太近,她的唇瓣几乎擦过他的下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两人都僵住了。温箐箐杏眼圆睁,清晰地看到厉谌深邃的瞳孔猛地一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握着她的手,力道骤然收紧。
练武场上晨风微凉,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瞬间被点燃,灼热得令人窒息。温箐箐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更浓郁的沉水香和汗水的味道,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厉谌的目光变得幽深无比,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紧紧锁住她近在咫尺、因惊愕而微张的粉嫩唇瓣。那夜马车里未能完成的吻,以及那句“得加钱”的戏言,此刻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翻腾。一种强烈的、想要彻底攫取那抹嫣红的冲动,如同野火般在他心底燎原。
温箐箐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掠夺的暗芒吓得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想后退逃离。
就在这暧昧与惊悸交织的临界点。
“箐箐爱钱!箐箐爱钱!王爷不介意!王爷不介意!”
一个嘹亮又煞风景的声音,如同破锣般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练武场上凝滞的空气!
温箐箐和厉谌同时一震,迅速分开!
只见小太监吉祥提着个金丝鸟笼,一脸尴尬地站在练武场入口。笼子里,那只蓝羽大鹦鹉“露一手”正扑棱着翅膀,歪着脑袋,黑豆眼好奇地瞅着他们,嘴里还在欢快地重复着:“加钱!加钱!一次!一次!”
温箐箐:“……”她想立刻原地消失!或者把这只破鸟炖了!
厉谌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神色,只是耳根处一抹极淡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他松开握着温箐箐的手,仿佛刚才的暧昧从未发生,目光锐利地扫向吉祥:“何事?”
吉祥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回……回王爷,太后娘娘……召王妃娘娘即刻入宫说话!”
温箐箐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对厉谌匆匆行了个礼:“妾身告退!”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跟着吉祥跑了,背影仓皇至极。
厉谌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杏色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握着她的那只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细腻的触感和微凉的汗意,以及……那瞬间失控的心跳。
他缓缓握紧了拳,深邃的目光投向笼子里还在聒噪的“露一手”,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一次?他想要的,何止一次?
“林岩。”他声音低沉。
“属下在。”
“查清楚,太后为何突然召见。”厉谌的目光变得锐利,“还有,”他顿了顿,补充道,“告诉周述,他送的那只鸟……太吵了。让他想办法,让它闭嘴。”
林岩:“……是。”他默默为那只即将倒大霉的鹦鹉和它的主人点了根蜡。
温箐箐坐在进宫的马车里,心脏还在怦怦狂跳,脸颊滚烫。她懊恼地捂住脸。刚才在练武场……她差点就……还有那只破鸟!它喊什么不好,非要喊“加钱”和“一次”!厉谌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
想到厉谌最后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温箐箐就觉得心慌意乱。那句“甘之如饴”带来的悸动还未平息,又添了新的波澜。她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而织网的人,正是那个让她又怕又……忍不住心动的男人。
马车驶入宫门,温箐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太后突然召见,所为何事?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