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过后,进入腊月,天气很冷,滴水成冰,到了杀猪的时候。
家里两头猪,猪草是冬青娘打,猪食也是她做。
卖了一头,另外一头杀猪家里腌腊肉,王冬青观看了杀猪的全过程,上辈子家里边杀年猪顺序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古时候的猪,由于人都不够吃粮食,猪吃的就更差,可能是食物的问题,也可能是品种的关系,没有那么大。
她看着家里的人在厨房烧猪血,就去和自己亲爹说小话:“大伯娘和小婶子织布都有私房钱,娘养了两头猪,有私房钱吗?
听说猪皮和猪毛可以卖吗,这个是给娘的吗?”
冬青爹听着回忆过往,这些东西都是他大哥和小弟去卖的,至于钱去了哪儿,自然是进了他们的手里。
现在想想当初是他娘让小弟去的,后来他大哥也帮着卖过一两回。
若是以前孩子这样问他,真的是一句话说不上来,但是经过过去一年夫妻两个卖药材存了私房钱。
现在冬青爹对这种有私心的举动,反而没什么感觉,他既不会觉得生气,同时也 打消了愧疚。
毕竟家里其他人又是偷鸡蛋,又是攒私房钱,如果他们自己再不存一点,难不成以后真的光着出去吗?
他再笨也知道一旦大哥的儿子要娶亲,那他们家多半就要分家,赶在新媳妇进门前分家,如此一来他都不知道何去何从。
冬青反复和父母打小报告,其实不是为了让母亲和家里人争取养猪私房钱,也不是为了让父亲真的去跑腿儿卖猪皮,得点儿私房。
她只是要让父母心里清楚,这个家分配的并没有公平公正,如果他们二房的人有私心或者攒私房钱,不告诉家里也能心安理得一点。
不然凭自己爹妈这个老实性格,别人一吓娘就招了,或是别人一示弱爹就心软了,这是绝对不行的。
冬青算是看出来了,就拿他奶奶举例子,一旦派点儿什么事儿,有好处就让小儿子去,没好处就让其他两个儿子去。
小儿子没做好,她就会找二儿子帮忙,但是二儿子做事可从来没有人会主动搭把手的。
说的好听,是兄弟齐心,说不好听就只让爹跟别人齐心,别人就不用管他死活。
过了两个忙月,冬青都看在眼里,明明是他爹出了大力气,该吃的鱼,该吃的肉,都去了小叔的碗里。
合着家里边三个儿子,这个妈最爱的是小儿子。
果然吃完杀猪饭,奶奶就指使小儿子去城里卖猪皮,回来也没听见交钱。
毕竟冬青爹要是出去替他们买点儿什么,那刚进门,她奶就站在屋门口问余钱了。
要是小叔去买东西,奶奶就没那么着急。
不只是冬青觉得不开心,估计爹娘心里也有数,冬青甚至还听过去洗衣服的大伯娘在河边儿和亲娘说过,说这个家里最喜欢小的,把她男人这个长子都不看在眼里。
其实有点冤枉,因为冬青知道爷爷还是最喜欢长子的,只不过爷爷总是做事看大面儿。
一些家务事和家里油盐酱醋鸡蛋的问题,他是不会去瞅的,更不会去扒着鸡蛋篮子数数。
所以反而是被奶奶疼爱的小儿子,占便宜会多一点,由此可见,大伯两口子也心里有数。
不患寡而患不均,偏心自然会有人不服气,只不过冬青实在是担心父母,他们两个看起来就是有气也是自己闷着,不太敢发脾气的样子。
特别是自己亲娘都不敢在外面跟别人说小话,好歹大伯娘还能跟娘家人抱怨诉苦呢。
杀猪要请杀猪饭,但是现在家里都穷,因此请的都是至亲,比如爷爷的兄弟和奶奶娘家,以及大伯娘的兄长和小婶子的弟弟。
来也就来一两个男人帮忙按猪,这不是过年走亲戚,杀猪饭是吃肉的,所以要是带着一家子老小过来,难免不会被人看低了,因此一家就来那么一两个人。
冬青就很好奇,因为她没有见到娘的娘家人,坐上席是舅爷爷,奶奶的兄弟。
然后是大爷爷和小爷爷,爷爷也有兄弟三个,一桌男人坐满,剩下的女人就坐在爷奶卧房的炕上小桌。
因为许久未见,男人桌上还开了一坛酒。
奶奶出去说了几句之后就回来和大家一起吃,冬青看了男人桌和女人桌,发现硬菜大份儿都在男人桌上,女人桌上大人少,但是耐不住家里孩子多。
大家手脚都很快,冬青也跟大家一起抢,结果被奶奶用筷子打了手,因为她筷子捏长了。
突然间被打了一筷子肉掉盘子里,被别人夹走了,冬青看着奶奶,结果奶奶就说:“你筷子还伸长些,都伸对面人碗里去了。
你以后想跟你娘一样嫁这么远吗?吃个杀猪饭,娘家人都到不了。”
一说这话,冬青娘就低下头也不敢做声。
冬青能怎么办呢?只能吃近处的菜,但是近处的菜都能是什么呢?
她冷眼看着大口吃饭的家里面的男孩子,无论对方筷子长远,奶奶都不说什么,反而是家里比她大的两个女孩儿,也闷头扒饭,不说话。
等到从桌子上下来,两个姐姐才跟冬青讲,原来她们两个以前也被奶奶教训过,只能吃前面的两盘菜,吃肉不能超过三筷子,要是肉在远处就不要伸过去。
一听说她们两个也被筷子打过,冬青就更气了,合着这家里女孩儿就这个待遇。
那几位在桌子上放抢不得用手抓的男孩儿,刚刚还一边吃饭一边斜着冲她挤眼睛,显然是幸灾乐祸。
小小年纪就知道为什么女孩会挨打,而他们却不用。
冬青回房后就坐在炕上不说话,爹过来逗她,不理,娘过来摸她的手她也不理。
然后就听见娘跟爹说话,说今儿冬青筷子夹第三回肉被奶给打了。
于是爹心疼孩子,从箱子里掏出冬青之前没吃完的桃酥和果脯来哄她,只可惜冬青拿着果脯在嘴里含着还是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