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问住了：“你突然问这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好了。”
海爷却不这么认为。
“这种问题有什么难回答的？朋友这种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把朋友说成东西吗？就算你这么说，我也……”
“看你这么支支吾吾的，是没有嘛？”海爷盯着我看，像是能把我的内心彻底看穿。
“高中的时候有几个玩得好的室友，但上了大学后就没怎么联系了。”我只好坦白道。
“果然啊。”海爷悠悠地说，“人这一生的朋友啊，基本上都是类似同学或者同事这样的捆绑关系作为基础发展起来的。也有人说一个人一旦到了社会，交到朋友的概率会大大下降。”
“像海爷你应该不用担心这个吧？你这么厉害，即使到了社会里也会是如鱼得水，一呼百应。”
“你说得没错，可那并不代表我就有朋友。”
“哎？”我没有跟上思路，“难道你没有吗？不应该啊！刚才舞厅里有你的那么多熟人，他们看起来和你关系挺不错的。”
“我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个圈子的，但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清楚的吧？娱乐圈里真的会有‘友谊’这种东西存在吗？”
“这……”
这一点我倒是回答不上来了，因为我最近也看过不少新闻，有很多都是娱乐圈的明星动态占据了热搜头条。无非就是谁谁谁结婚啦，谁谁谁揭秘了谁谁谁，再是谁谁谁和谁谁谁闹掰了等等。
娱乐圈的确很乱，前一天说她和她是最好的朋友，当天晚上两个人却对着不同的采访节目说对方的坏话。
我有时候也会想，这个圈子里真的有纯正的朋友关系吗？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真的只局限于荧幕上呈现的那般和谐，私底下也是打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我看着海爷的眼睛，大概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所以……即使你把大家都邀请到邮轮上狂欢，但其实心里都清楚，谁对谁都不会把对方当真心朋友看待。那为什么还要开这样的派对呢？”
“因为热闹。”
“热闹……”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虚伪的火光点起来，看着的人也会感到一种假意的温暖。”
“可这些人里面总有和你玩得来的人吧？他也不算你的朋友吗？”
“玩得来……”海爷忽然笑了，“你居然还能保持如此纯真的心态呢！成年人的朋友关系可不是看‘玩不玩得来’，那是小孩子的择友标准。大人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准确来说应该是‘利益是否相关’。”
“什么意思？”
“很简单，如果我对你来说是有好处的，那你就会找我来做朋友。相反地，如果彼此在一起之间没有任何益处，那交朋友就是浪费时间。”
“哪里可以说得这么过分啊！”我说。
“这就是现实。”海爷看着我忽然笑了起来，是那种自然且真实的笑容。
“我发现你真的挺单纯的，你应该不是圈子里的人。你可能不在任何一个圈子里，我挺好奇的，步老师是怎么发现你这枚璞玉的？”
“我……我只是个大学生。”我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
“大学生？原来如此。”海爷的脸上带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容，“步老师是好这一口啊……”
我无比尴尬，看来是我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把步老师的美好形象给破坏了。海爷那表情，很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这让我无地自容。
“对不起。”
“啊？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我又呆住了。
“我是在为刚才对你说的那些失礼的话道歉。你不像我想的那样轻浮，反而是个很有趣的人。”
“也……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啦……”
我居然不好意思起来。这算什么？被自己的副体夸奖？太奇怪了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海爷忽然伸出手来，“能够做我的朋友吗？”
“这……”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握他的手。
什么情况？百万富翁要和一个穷小子，哦不，穷姑娘做朋友？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桥段？还是网络小说那种扯淡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套路？
“哈哈哈哈！你不会这么警惕我的，以你这般姿色和身材还吸引不到我。所以……真的只是单纯的朋友，可以吗？”
这家伙怎么回事？你这是交朋友呢还是想绝交呢？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要不是你是我的副体我早就出手打人了！
我的姿色……算了！反正我也不在意！
老子是男人啊！
“所以……只是为了交朋友？那我倒是可以……”
我也向他伸出手去，我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有些了解海爷了。大家都只能看到他表面的华丽，却忽略了他内心的无助。
他看起来无拘无束，拥有千军万马，可他其实只是孤身一人，渴望着真心的朋友。他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派对也愈发热闹，可唯有他的心越来越像是一座孤岛，远离众人。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真心朋友啊！
“你在干什么！！”一道严厉的声音像雷鸣般响起，我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转过头，看到步老师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手里的香槟杯随意地丢在甲板上砸个粉碎。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激动的步老师，在我的印象中，步老师一直都是那种平静如水的模样。
步老师站在了海爷和我之间，把我推出去一段距离，然后转身对着海爷怒目而视：“你想做什么？”
海爷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来：“步老师您误会了，不是您想的那样……”
“对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觉得我也有义务帮海爷辩解一下，“海爷只是想和我做朋……”
“你懂什么？”
步老师瞪了我一眼，我后面的话直接吞了回去，缩了缩脑海不敢再开口了。
“步老师您真的误会了，我您还信不过吗？我难道会对她出手吗？”
“你难道刚才出的是脚？”步老师冷冷地问。
“不是……”海爷明显步老师的话被呛到了，“那只是友好的……”
“那你就带着你的‘友好’离开吧，谢谢！”步老师几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海爷看看步老师又看看我，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他耸了耸肩，自知无趣地转身走向了内厅。
其实这艘邮轮都是他的，只要他愿意，可以直接把我和步老师丢到大海里去。我就是怕这一点，在心里拼命祈祷步老师待会可千万别动手啊！
等到海爷走了之后，甲板上只有我和步老师，海风冷冷地灌进我单薄的领口里，冻得我打起寒颤来。
但下一秒就有一件大衣盖在了我的脑袋上，我摘了下来，发现步老师只穿着一件白色内衬站在冷风之中。
“步老师……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啦，难道你忘了我是男人吗？除非海爷他是同性恋，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你真以为我是因为怕他非礼你才冲过来的？”
步老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那语气，又恢复到了正常的步老师风格——冰冷平静。
“那……那是因为什么？”
“我问你，同化的基础规则是什么？”
“同化？你是说主体和副体之间的那个同化吗？我想想……好像是说，双方有主观意愿上的身体接触？怎么了？”
“你还没明白？你刚才差点就被同化知不知道？”
“啊？”我惊叫一声，“怎么会……你，你是说我刚才准备和海爷握手那个？可……”
“可什么？”步老师追问。
“可我不是主体吗？主体怎么会被副体同化呢？”
“但你的潜意识不这么认为。”
“我的潜意识……”
“我之所以能够同化副体、稳定掌控着观测多重自我的能力就是因为我永远坚信我是最真实唯一的存在。所有的副体只不过是从我身上投射出来的影子，就算他们表现再如何真实，我也不会认同他们。”
我正要说什么，被步老师抢了白，继续说了下去。
“而你从落在这艘邮轮开始，内心深处就开始有些动摇了。你甚至会想‘万一海爷才是主体我是副体呢’或者‘海爷是真实存在的吧？’就因为他过得比你好比你有钱又比你闹腾，你就打算把主体的位置让出去吗？”
“主体的位置，还能让出来的吗？”
“对我来说不会，但对你则不一样。说好听点你是心思单纯，说难听点就是愚蠢！被人耍了都不知道！”
“有那么严重吗？”我还是嘟着嘴表示不满，“我觉得海爷是真心想交朋友而已啊，他……他应该还没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吧？他连我是男是女都没分出来。”
“唉……”步老师默默捂脸，“我该拿你这种天真白痴怎么办才好？”
“又说得这么过分……”我可真是可怜啊，天天要被步老师数落。
“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你刚才如果真的握住了他的手，那么现在你就彻底不存在了！”
“不存在……是指哪种程度上的？”
“就是你能想象到最恶劣的程度再乘上一百倍！我之前听你说你有妹妹对吧？你一旦消失了，你父母就会彻底忘记了你，在他们的记忆里只会记得妹妹是他们唯一的亲生女儿，那个家庭里将再没有你的位置！”
“怎么会！”我惊呆了，“那我的房间呢？那里还有很多我的东西啊！”
“那些东西都会直接消失的，任何跟你关系紧密的物品都会被清空，这就是‘多重自我’的规则。所以，绝对不要再有什么‘或许我是多余的’、‘我只是一个谁的幻影’这样的想法了！很危险的！”
“好……好的。”我惊魂未定地答应下来。
“真的是……我就不该让你见到自己的副体，没想到现在事闹得这么大。”
“那怎么办？”
“总之，海爷这样的副体是不能留着了！他身上带着你最强烈的渴望，还有一些因为你的杂念形成的未知变化。他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对你的危害越大。你需要先一步将他同化，排除隐患。”
“同化……是说握手对吧？我这就去找他！”
步老师直接扯住了我：“你找死啊？我刚说完你消失就等于世界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你的痕迹了！”
“可你刚才不是说同化吗？”
“你现在这个状态去跟他握手，最后消失的只会是你。你的潜意识把你作为主体的主动权出卖掉了，现在最为紧要的是，把你的主动权找回来！”
“我……我该怎么做？”
步老师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走向内厅的方向。
“跟着我！不就是舞会吗？让他们见识见识下什么才叫做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