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江大图书馆格外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阅览桌上洒下长条形的暖光。林晚把物理错题本摊开，旁边压着刚发的数学卷子——120分的红色数字旁，她用铅笔标了个小小的“差15”。距离目标高中的录取线，数学还得再提分，可更让她头疼的是摊开的物理错题本，光学部分的红叉密密麻麻，连最简单的折射作图题都错了两道。
“又卡在光学了？”
沈知尧端着两杯热水走过来，把其中一杯轻轻推到她面前。杯壁贴着张小小的柠檬图案便签，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慢慢来，别急。”
他刚结束图书馆的志愿者值班，身上还带着点书架间的旧书味，坐下时顺手拿过她的错题本，指尖点在那道折射错题上：“你看，这里的法线画歪了，其实可以用图书馆的窗户玻璃当例子——阳光照进来的时候，你能看到光线变弯，那就是折射，跟这道题的原理一样。”
林晚抬头看向窗外，阳光刚好斜照在玻璃上，真的能看到微弱的光线偏移，她愣了愣，又低头看错题本：“可一到纸上画图，我就分不清入射角和反射角了。”
她把数学卷子往旁边挪了挪，语气里带着点焦虑：“数学好不容易提到120，可物理还是这么差，要是中考物理拉分，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沈知尧没急着讲题，先把她的数学卷子拿过来翻了翻，看到最后一道压轴题的解题步骤，笑着指了指：“这道题用的‘切蛋糕法’，你掌握得比上次好太多了，进步很明显。”
他顿了顿，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透明的小棱镜，是之前整理旧书时发现的教具：“物理跟数学不一样，光记公式不行，得结合实际。你看，把棱镜对着阳光，墙上就能看到彩虹，这就是光的折射和色散，跟你错题本上的题是一个道理。”
他说着，把棱镜放在阳光里，阅览桌上果然出现了一道小小的彩虹，红橙黄绿青蓝紫的颜色映在错题本上，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
沈知尧趁机拿过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了条水平的法线，又标上入射光线和折射光线：“现在再看，是不是跟棱镜折射的光线方向一样？你下次画图前，就先想这个彩虹的样子，肯定不会画错。”
林晚跟着他的笔触在草稿纸上画，果然顺畅了很多，她抬头看着沈知尧，眼里的焦虑少了些：“原来这么简单，我之前总把它想复杂了。”
沈知尧揉了揉她的头发，从包里掏出颗柠檬糖，剥了糖纸递给她：“物理需要多观察，以后遇到不懂的，就想想身边的例子。你数学能进步这么快，说明你肯下功夫，物理只是需要多花点时间找方法。”
两人对着物理错题琢磨了一下午，直到图书馆闭馆的提示音响起，林晚才收拾好错题本和卷子。
沈知尧帮她拎着书包，送她到图书馆门口，又叮嘱：“这几天别总熬夜刷数学题，留半小时看看物理课本，把今天讲的折射原理再顺一遍，有不懂的随时发消息给我。”
林晚点头，从书包里掏出妈妈早上烤的饼干，塞给他：“这个给你，谢谢你今天帮我讲题。”
沈知尧接过饼干，笑着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看着林晚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外的林荫道上，他才转身回值班台——
刚才帮林晚讲题时，他特意把自己整理的物理中考重点笔记夹在了她的错题本里，想着让她回去能多看看。
林晚拎着书包走进家门时，客厅里已经飘满了饺子馅的香味。这时她才想起今天是小年夜。
妈妈正揉着面团，爸爸在旁边帮忙擀皮，林屿则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跟张浩视频，声音吵吵嚷嚷：“明年过年你可得来我家，我妈包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比学校食堂的好吃十倍！”
林晚凑过去，把一颗剥好的橘子塞进林屿嘴里：“哥，你跟张浩说，下次他来，我给他煮柠檬茶。”
她刚说完，就被妈妈拽到案板前：“别闹了，过来学包饺子，不然晚上不许吃零食。”
林晚拿起一张饺子皮，笨手笨脚地放馅，结果捏的时候漏了馅，黏得满手都是。
林屿在旁边笑得直拍沙发：“你这包的不是饺子，是‘开口笑’吧？”
林晚瞪他一眼，却看见妈妈偷偷把她包坏的饺子捏好，放进盖帘里：“第一次包成这样不错了，比你哥小时候强——他当年把饺子馅全弄地上，还哭着说饺子欺负他。”
一家人说说笑笑间，盖帘上很快摆满了饺子，一个个胖乎乎地排成行，像一群等待检阅的小士兵。厨房里热气腾腾，妈妈正往锅里下第一锅饺子，香气顺着门缝钻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
林晚坐在桌边，手里还捏着手机。她翻出沈知尧的号码，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下：
“小年快乐，记得吃饺子。”
发送前，她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个小小的表情，才按下发送键。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沈知尧的回复来了，只有短短一句：
“你也快乐，要好好吃饺子。”
字不多，却让她心头一暖。她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知道她在惦记他。
可就在这时，林屿夹了块炸春卷塞进嘴里，边嚼边说：“沈总腊月二十五就回老家了，听说是县城下面的镇子，信号可能不太稳。”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像是怕被爸妈听见：“而且他家里情况有点复杂……他后妈不太待见他，他爸又爱喝酒。你们最近要是有不会的题，就别总发消息打扰他了，让他安安静静过个年。”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刚升起的暖意仿佛被风吹散了一角。
她抬头看向林屿，想问又不敢问，只低声“嗯”了一声。
窗外，天色渐暗，屋里的灯光却越来越亮。
一家人围在餐桌旁，说笑声响成一片，妈妈端上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爸爸举起酒杯说着吉祥话，林屿还特意给她夹了三个“元宝”：“招财进宝，中考必胜！”
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客厅里爸妈张罗着过年，
她想起下午在图书馆补物理时，沈知尧眼底的红血丝——
大概是前一晚又在整理旧书或准备家教资料，又想起他给的棱镜演示和夹在错题本里的物理笔记，心里总觉得惦记。想给沈拜个年，
这时林屿刚跟张浩挂了视频，凑过来看她的手机：“想给沈总发消息啊？别发了，他早上给我发消息说，老家信号不好，让我们别担心。”
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些：“我听张浩说，沈总老家……不太好了，他后妈好像不怎么待见他。”
林晚心里一紧，刚要追问，就被爸爸喊去贴春联。
红色的春联贴上门框，金色的福字倒过来贴在窗户上，客厅里瞬间满是年味。
傍晚时，妈妈做了一桌子菜，红烧鱼、糖醋排骨、炸春卷，还有柠檬凤爪。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爸爸打开红酒，给林屿和自己倒了杯，妈妈则给林晚倒了杯果汁：“新的一年，祝我们晚晚中考顺利，考上想考的学校！”
林晚举起杯子，心里却悄悄想着沈知尧——
他现在在吃什么？有没有人跟他一起过年？有没有人帮他补补家里的冷清？
与此同时，几百公里外的小县城里，沈知尧正坐在冰冷的餐桌旁。
桌上只有三道菜：一盘炒青菜，一碗咸菜，还有一盘速冻饺子——是后妈从超市买的，韭菜馅的，沈知尧从小就不爱吃。
后妈正给弟弟夹菜，头也不抬地说：“你爸今天跟朋友喝酒，让你去小卖部给他买瓶白酒，钱从你那拿。”
沈知尧皱了皱眉：“我昨天刚给了他五百块，那是我兼职攒的学费。”
“学费学费，你就知道学费！”后妈把勺子往碗里一摔，声音尖锐，“你爸养你这么大，让你买瓶酒怎么了？再说你一个大学生，兼职还能挣不到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肯定藏了不少私房钱！”
沈知尧没反驳，起身拿起外套往外走。
外面下着小雪，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小卖部离他家不远，他买了瓶最便宜的白酒，往回走时，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是条短信，来自林晚，只有六个字：“沈学长，新年快乐。”
他停下脚步，站在雪地里看着短信，手指反复摩挲着屏幕。
雪落在手机壳上，很快融化成水，他赶紧把手机揣进怀里，怕冻坏了。
这是他回老家后收到的第一条祝福短信，除了早上林屿、张浩、李哲在群里的问候，再没人跟他说过“新年快乐”。
回到家时，爸爸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喝酒，满脸通红。
看见沈知尧，他把空酒瓶往地上一摔：“买个酒磨磨蹭蹭的！过来，再给我拿点钱，我明天要跟朋友打牌。”
“我没多少钱了，”沈知尧把白酒放在桌上，“剩下的钱要交下学期的学费和住宿费。”
“学费？你不会再去兼职挣啊！”爸爸站起来，伸手就要抢沈知尧的钱包，“我是你爸，你挣钱给我花天经地义！你那个后妈也真是，天天就知道护着她儿子，一点都不关心我……”他絮絮叨叨地抱怨着，酒气熏得人难受。
沈知尧躲开爸爸的手，把钱包塞进外套内兜：“我明天就回学校，宿舍还能住。”
后妈在旁边冷笑：“回学校好，省得在这碍眼，你弟弟看到你就哭，不知道你怎么欺负他了。”
沈知尧没再说话，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旧书桌，书桌上放着林晚之前递给他的柠檬糖——
他一直没舍得吃，糖纸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发皱。
他掏出手机，给林晚回复短信：
“新年快乐，林晚。备考加油，别太累。”
想了想，又加了句：
“雪天路滑，出门注意安全。”
发完短信，他把手机放在枕头边，看着窗外的雪。
远处传来鞭炮声，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他想起林屿说过的，林晚家过年会放烟花，会一起包饺子，会发红包——
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过年场景。
年初二的晨光还没穿透云层，沈知尧就背着旧帆布包出了家门。
前一晚爸爸醉酒后又念叨着要钱，他躲在房间里熬到后半夜，天刚蒙蒙亮就悄悄收拾东西——
比起在压抑的家里多待一秒，他更想早点回江大宿舍，哪怕回去只能啃面包、整理兼职资料。
县城的汽车站冷冷清清，只有几辆早班车停在路边。
沈知尧买了最早一班去市区的大巴票，又从市区转火车，硬座车厢里挤满了返程的人，他只能靠在过道的角落，把帆布包抱在怀里。
车厢里弥漫着泡面味和汗味，他却没觉得难受——
至少这里没人催他给钱，没人用冷眼看他。
颠簸了一晚上，火车终于在初三清晨到达江大所在的城市。
沈知尧走出火车站，寒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他裹紧外套，换乘两班地铁才到学校。
宿舍楼道里静悄悄的，大多数同学还没返校，他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冷清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放下帆布包，他先烧了壶热水，又从包里拿出那本初中数学题集——
是之前在图书馆整理旧书时发现的，原本想过年后带给林晚，现在只能先放在桌上。
而此刻的林晚家，正热闹地准备去外婆家拜年。
林晚穿着新外套，手里拎着给外婆买的围巾，去外婆家的路上，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心里不知道在惦记着什么。
到了外婆家，又是满屋子的热闹。
外婆拉着林晚的手问备考情况，舅舅舅妈忙着准备午饭，林屿则被表哥拉着去放鞭炮。
林晚站在院子里，看着空中炸开的鞭炮碎屑，忽然想起除夕晚上的烟花，又想起沈知尧在老家的冷清，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掏出手机，翻到那条“雪天路滑，出门注意安全”的短信，指尖轻轻划过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