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戎境内。
李奕身边只剩下不到两百骑，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休整。
这一路从草原到了漠北，再转战戈壁，一行人在这片蛮荒之地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于蛮子们而言，这就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但相比较于这帮畜生在中原犯下的罪孽，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血债，当以血偿！
“弟兄们，看到了吗？东戎王庭已经被灭了！你们且耐心等着，罪人都会遭到清算！”
“在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中死去...”
嘶哑低沉的嗓音响起，萦绕着一股凛冽的杀意！
梁军等人浑身浴血，身上都各有伤势，却仍旧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护卫在李奕的左右。
死去之人终究已经死去，哪怕能够逆天归来，也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杀戮机器。
至于仍有多少神智残存着，取决于其生前的执念...
夜幕降临，李奕也继续踏上了归程。
...
时间飞逝，又过去了半个月。
在这些天里，东戎汗国可以说是兵荒马乱、六畜不安！为了能灭掉这一支不死军，颉利可汗不惜派出所有兵马、四处扫荡。
大可汗的怒火，也让诸多部族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一些汉人的营盘，被蛮子们搅得鸡飞狗跳。
凛冬，大雪纷飞！
草原、大漠、戈壁上都如同笼罩在了‘白色恐怖’下，让原本就冷清的氛围又添上了几分压抑感。
夜已深，一座荒谷。
三百来个衣衫单薄的汉人围成了一圈，挤在一堆儿互相取暖。
这是一支南归的队伍！
最外围坐着的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再内一层是青壮男子，妇女跟小孩则待在最里边，被保护得严严实实。
天气无比严寒，这群可怜人纵然在冷风中被冻的瑟瑟发抖，也没有去生起火堆。
黑暗中的火光，也会将东戎人吸引过来，把这儿变为屠戮场！
对于这些不识好歹、一心想着逃跑的贱民，蛮子们向来都不会客气，一旦抓到将处以极刑...
剥皮抽筋！
那凄厉的惨叫声足以响彻方圆十里！
夜色静籁无声，唯有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
好不容易才熬过这个冬夜，清晨那软弱无力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也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没多久，一股浓浓的哀伤就在人群中蔓延...
十来个可敬的老者没能扛过昨晚的风雪，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溘然长逝，有几个也奄奄一息。
“阿娘，醒...醒醒...”
“爹！”
好一些人跪在地上，亦或者抱着冰冷的尸体哀嚎，却又不得不压抑住哭声，五官扭曲、神情异常痛苦。
他们不敢折腾出太大的动静，因为不清楚在这附近是否有蛮子徘徊。
大伙儿的心里也都不好受，但没办法，这就是回家的代价，无比惨重，却又让人甘之如饴。
死亡并不可怕，唯一要害怕的...
是在这草原上待得久了，后辈们会忘掉自己的根，记不得身上流淌着的汉家血脉，乃至数典忘祖、跑去祸害中原！
这是老一辈们所不能容忍的！
生而为汉人，本就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儿！那傲骨，一脉相承。
“铁...柱...带二狗...回去...”一个老人气若游丝，仍不忘叮嘱。
“好，好！爹你先别说话。”铁柱死死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眼角的泪水落下。
“爷爷！”小孩也哭的很是伤心。
“傻孩子。”
老人微微一笑，就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竟颤颤巍巍伸出手，摸了摸二狗的小脑袋，一脸慈爱：
“好好活着...”
他又微微叹息、转过了头，怔怔地望向了南边，宛若见到了什么，那双浑浊的老眼满是迷离与留恋，淡淡笑着：
“村子里的梨树开花了！老婆子...你可是在等我？我...我...”
“我想你了...”
喃喃轻语、令人心里也是一阵酸涩。
那只枯瘦的手最终无力放下，又一个老者死在了这异国他乡！哪怕到死，都还念叨着故乡的风景，以及那一个...
早已逝去的人！
“值得吗？”
不远处站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子，目光复杂。
他叫吴子豪，打小在这草原上长大，自懂事时，就一直被阿娘告诫：他是汉人，来自幽州城西郊的梨花村，那儿...
有全天下最好喝的果儿酿！
而在故国，更有连绵不绝的长城、巍峨耸立的城墙、无比壮丽的山河；也有无数在人们口中传唱的...
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
那里才有...
他的家！
对那片神奇的土地，吴子豪尽管心驰神往，却始终都不能明白：为什么非得那般执着？
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活着，不好吗？
“瓜怂，你懂啥？等回去了，叔儿就给你张罗一门亲事。娶个媳妇热炕头，没事喝两口小酒...啧啧...”
黄义脸上露出了几抹艳羡，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已年过半百，身子骨还能撑到那时候吗？
众人齐心协力，将尸体埋葬好，又收拾了一番，顶着风雪、步履坚定，继续往南边的方向走去。
归乡的执念，早已铭刻在骨子里！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一阵马蹄声响起，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倏的一变。
蛮子追上来了！
“让妇孺们上马！”一个老人冷然下令。
其余人没有迟疑、纷纷行动起来，只是片刻的功夫，那五十来匹马便满载妇女跟小孩。
她们在马背上泣不成声。
“当...当家的...”
“你们...”
望着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一双双无助的眼神，男人们有一种心如刀割的感觉。
这一别，或许便是永远！
“不准哭，别给老子丢人！好好活下去！”
“婆娘，你男人都窝囊了一辈子，这会儿可算是英雄？”
“小兔崽子，好好听你娘的话，别淘气...”
太多的话还来不及说，一个个便一拍马屁股，送这些马匹扬长而去。
“你们也快走，少在这里碍眼！”黄义骂道。
“这里我们顶着。”一个老人也道。
“保重！”
男人们也知道情况紧急，并没有多说什么客套的话，抱了抱拳，拼命往妇孺们离开的方向跑去。
身后，那些蛮子也已经出现，有好几百人，叫嚣着纵马杀来。远处那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怡然不惧，甚至...
发起了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