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军点点头,心里也琢磨着事,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闺女,柔声叫道:“牛妞?不怕了啊,爹在呢…”
怀里的小人儿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铁军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
好家伙!睡着了!
刚才院子里吵得天翻地覆,他这闺女,居然趴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香!
小嘴巴微微张着,亮晶晶的口水流了他一肩膀,打湿了一大片粗布衣裳。
张铁军:......
看着怀里睡得口水横流的闺女,张铁军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这丫头的心是真大啊,刚刚差点把她送人,她倒好,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居然在他怀里睡得这么沉。
他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啥也不懂,也就不会害怕。
这年头,能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说不定也是一种福气呢。
院子里,没热闹可看了,外面的村民也三三两两地散了,边走边交头接耳,估计不用等到下午,老张家闹分家的事儿就能传遍整个大队。
这时候,午饭也做好了。
李秀兰和李卫红端着个大瓦盆从灶房里出来,盆里晃荡着清澈见底的粗粮粥。
这粥稀得能当镜子照,数得清里面有几粒米,有几块红薯。
别问为啥粮食这么紧张还要吃一日三餐。
不下地干活不知道,这年头,壮劳力要去地里挣工分,那可是实打实的力气活。
早上那点稀粥顶不到中午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要是中午再不垫吧点东西,空着肚子在日头底下干一下午,那滋味,能把人熬干。
所以,哪怕只是这么一碗照得见人影的稀粥,也得喝下去,好歹给肚子里添点水,哄哄咕咕叫的肠胃,下午才有力气继续熬。
吃过那清汤寡水的午饭,院子里的人都各怀心事地回了自己屋。
一关上房门,李秀兰终于找到机会和自家男人说上话了。
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愁容:“军哥,这要是真分了家,咱们可咋办啊?”
张铁军也正为这事发愁,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搓着脸:“唉,我也愁这个。就咱俩挣的那点工分,紧巴巴的,也就刚够两个大人糊弄个半饱。咱家牛妞咋办哦?”
他说着,目光落到正盘腿坐在炕上,自己玩着手指头的闺女身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心里暗想:这事闹的…早知道日子这么难,当初就先不要孩子了。
牛妞这会儿精神头十足,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完全不知道她爹正在心里悄悄嫌弃她。
她听见爹娘的话,抬起头,小脸上满是理所当然:“爹,娘,你们这么大个人了,分家了就多挣点工分养活我呗!”
她想了想,又挺起小胸脯,认真地画起了大饼,“等以后你们老了,走不动了,躺床上了,我天天割肉给你们吃!炖得烂烂的,香香的!”
李秀兰被闺女哄得心里一软,暂时忘了烦恼,凑过去在牛妞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夸道:“哎哟,咱家牛妞真孝顺!娘可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张铁军看着自家闺女那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再听听那“天天割肉给你们吃”的远大理想,只能仰头对着房梁长叹一口气。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吃闺女画的饼了,又大又圆,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兑现。
可还能咋办呢?
他看着媳妇,又看看眼睛亮晶晶的闺女,心里那点犹豫和懒散到底是被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