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皱起眉头。
易深发来的定位在城中那片新开的酒吧区跳动，像一簇不安分的火苗。他抓起车钥匙就走，直到坐进驾驶座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
平时易深回来得早，他一回来就能看见她。今天公寓里空荡荡的，反而让他不适应。
他并不想泄露这种不适应，只能佯装还没回家。提出接她，也是想知道她在哪。
契约夫妻，总得知道对方的动向……
他烦躁地扯松领带，发动引擎时故意把动作弄得很大声，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内心的焦躁。
“顺路而已。”他对着后视镜练习这句话的语调，却完全忽略了，导航上那个闪烁的定位点，与他公寓之间横亘着半个城市的距离……
车子驶入夜色时，楚轻舟在心里列了至少五个听起来很合理的借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常。
但当他想到深更半夜，易深一个女孩子可能遇到危险时，油门还是不受控制地踩到了底。
易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把脸埋进膝盖。刚才在KTV走廊里强撑的那点坚硬，终于在这无边的夜色里软了下来。
孟循的脸、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他那些带着刺的关心，还有自己脱口而出的刻薄话，在脑子里反复打转，搅得她眼眶发烫。
一束车灯忽然刺破夜色，楚轻舟的白色飞驰停在面前，车窗缓缓降下。易深茫然抬头，撞进对方盛着担忧的眼眸里。
“上车。”他简短地说，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易深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鼻尖一酸。
此刻的楚轻舟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简直就是童话里屠龙的骑士。虽然满脸写着“麻烦”，却还是举着火把来寻她了。
她狼狈地抹了把脸，起身时腿一软差点跪倒。拉开车门滑进副驾，皮革座椅冰凉，却让她莫名安心。
楚轻舟突然倾身过来，西装擦过她脸颊。
“安全带。”他硬邦邦地说，咔嗒一声帮她扣好。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易深此刻微醺泛红的脸颊和失焦的眼神，让他胸口泛起一阵隐秘的钝痛。
这种神情他太熟悉了，与当年湛晴初在酒吧买醉时，那种为别的男人心碎的模样如出一辙。
他沉默地发动车子，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余光里，易深整个人缩在座椅角落，像只被雨淋透的猫。
他伸手调开了副驾座椅加热，又默默调高了空调温度。
易深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灯，轻声说了句：“谢谢你来接我。”
“顺路而已。”
车内一时陷入静默。过了许久，他又冷冷地补了一句：“下次别在那种地方喝到这么晚。”
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可车速却悄然放慢，平稳地驶过每一个减速带和转弯。
“放心，我跟同学在包厢里呢，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带来不好的影响。”
楚轻舟闻言脸更黑了，握着方向盘的骨节泛出森冷的白，喉结重重滚动了下，却终究没吐出半个字。
易深酒量浅，此刻脑子早成了一团浆糊，脚下更是虚浮得像踩着棉花，走一步能晃三晃。
从公寓停车场到电梯不过短短一截路，楚轻舟已经扶了她三回。
第四次险些跌倒时，楚轻舟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虎口处有一层薄茧，磨得她腕间发烫。
电梯门“叮”地弹开，楚轻舟先一步跨进去。
易深被他拽着往里带，踉跄间额头撞上他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觉到他脊背绷紧的线条。
“唔……”她闷哼一声，鼻尖泛酸。
楚轻舟回头看到她泛红的鼻尖，眉头拧得更紧，另一只手伸过来，虚虚护在她腰后，免得她再摔倒。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的影子，他身姿笔挺，她歪歪斜斜地倚在他身上，手腕被他牢牢攥着。
“站好。”
他声音里压着怒气，手指却收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掏出门禁卡刷电梯。
“楚轻舟，”易深忽然开口，声音发飘，“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没看她，目光落在跳动的楼层数字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安分点。”
她身子绵软，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于他，不再乱动。
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磨砂玻璃上氤氲起朦胧的雾气。
楚轻舟站在落地窗前，指间的烟燃了半截。易深的手机在岛台上震动，他鬼使神差地走近，恰好看到那条信息跃入眼帘：
【易深，对不起啊】
【这次是王宇软磨硬泡求了我男朋友很久】
【我才答应约你出来的】
王宇？同学？包厢？什么同学需要喝到这种地步？什么场合需要她强撑着说“不会造成负面影响”？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持续，隔着门也能想象她迷迷糊糊站不稳的样子。他刚才该凶她两句的，至少该问清楚到底跟谁喝了这么多。
水声停止，没一会，易深走出浴室，顿时觉得脑子清明了许多。
这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新消息跳出来：【他说从大二开始就喜欢你了……】
她是跟追求者一起去喝的酒？
那刚才她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又是为了谁？
楚轻舟听着吹风机呼呼声，胸口那股郁气越发灼人，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等会儿她出来，头发肯定没完全吹干，说不定又要光着脚踩地板……
楚轻舟蓦地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想：自己是不是对她关注过多了？
易深吹了会儿头发，发尾还带着潮湿的水汽，随意地裹着浴袍窝在中岛台边刷手机。浴袍下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在暖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楚轻舟随手抽了条干浴巾，兜头扔过去：“头发擦干。”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进浴室。扯下衬衫扔进洗衣篮。衣物落下的瞬间，一抹蕾丝边从篮边探出来。
他拨开自己的衬衫，发现下面正压着易深的黑色蕾丝内衣，被他随手扔下的衣物半掩着。
他指尖微顿，这不像她。往常她总是界限分明，从不会把贴身衣物留在洗衣篮里。
今天究竟是醉得忘了，还是……开始模糊了那条他们心照不宣的界线？
想到这，他觉得浴室的水汽似乎突然变得燥热起来。
楚轻舟洗完澡出来时，易深正低头给手机插上充电器。
她往卧室走，随口问道：“什么时候把被子换成厚的啊？我半夜有点冷。”
楚轻舟其实不觉得冷，只是嫌折腾：“明早有定期保洁来，跟她说一声就行。”
易深在卧室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叮嘱：“我明早有课，你记得跟她说。”
楚轻舟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点疑惑：“柜子里就有被褥，你觉得冷，自己换也行。”
易深皱起眉，“换不了，我鼻子对尘螨和纤维过敏。”
两人离得很近，她微张的唇瓣间，漫出一股甜腻的酒气。
也不知道她喝的是什么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