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晨,易深和楚轻舟一前一后起了床。见她做好了早餐,楚轻舟也不客气,洗漱完毕便径直坐下开动,连句招呼都省了。

馄饨馅是易深昨夜就备下的,虾仁与肉糜在瓷碗里经过反复摔打,早已上劲。拿现成的馄饨皮一包,滚水下锅,片刻就煮好了。

大碗里撒了海米、紫菜,淋上一勺葱油,香气直往人鼻尖钻。

楚轻舟随口问了句:“你这厨艺是在哪学的?”

易深头也没抬,一边吃着一边答:“西餐是以前做兼职的时候偷学的,中餐是在亲戚家练的。高中那几年我在亲戚家住,常帮着做饭,日子久了,自然就会了。”

她说得风轻云淡,楚轻舟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些波澜。

十五岁的少女,寄人篱下,该是尝过多少冷眼,才能将这份懂事磨砺得如此不着痕迹?

“听起来你的亲戚对你不是很好,”他顿了顿,“你会记恨他们么?”

易深毫不犹豫地摇头:“也不差,帮着干活,我不也顺便学会了新技能么?有什么好记恨的。”

楚轻舟望着她平静的侧脸,一时没再说话。

“有驾照吗?”楚轻舟突然问。

“有。”

他推过一张磁卡:“去车库挑辆车,出行方便些。”

易深下意识摇头:“不用。”

“怎么?”楚轻舟咽下最后一颗馄饨,漫不经心地说,“自动档,跟游乐场开碰碰车差不多简单。”

易深起身收拾着两人的空碗,“你车太金贵了,蹭了碰了可惜。我搭地铁挺方便。”

“胆小不敢开?”楚轻舟轻嗤一声,“出息。放心~真撞了,算我的。”

易深转身的瞬间,白眼几乎要翻到后脑勺:死直男!活该你初恋要大叔不要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宠老婆的,再看看你!

她正暗自腹诽着,身后传来楚轻舟的催促:“一起走,顺路捎你一程。”

“不顺路!”她慢悠悠地冲洗着碗上的泡沫,头都没回。

楚轻舟系领带的手一顿,偏头看她时,镜片后的眸光微闪。他正了正西装袖扣,突然朝她走来,撑住她两侧的料理台,将她圈在怀里:

“不顺路也送,绕城三环都送。”温热的呼吸扑在她后颈,“现在可以快点了吗?晨会要迟到了。”

这还像句人话。她不自觉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利落地摘掉了橡胶手套。

楚轻舟的车如往常那样隐在校门转角处。他见易深扒着车门做贼似的左顾右盼,忍不住吐槽:

“同志,秘密接头任务已圆满完成。……咱们是在演谍战片?要不明天我戴个墨镜伪装成司机?”

易深刚要下车,听见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解释:“被人看见不好。”

楚轻舟睨着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嘲弄:“怎么?我是你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这么怕被人看见,我就这么拿不出手?”

“你知道我们学校女生的想象力有多丰富吗?上个月有个女生被开奔驰的男朋友送到学校门口,她们连《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番外都连载到二胎了。”

易深故意上下扫了他一眼,语气半真半假:“你这张脸要是被她们看见,指不定得编出多少万字的言情小说来。到时候主角原型是你,内容净是些替身白月光、为爱做三、追妻火葬场的戏码,你乐意看?”

这话倒没掺假,她们501宿舍的小雨就是网文写手,专攻霸总题材,还特爱把身边人和事加工成小说素材。

没等楚轻舟接话,她“砰”地关上车门,脚步轻快地往校门口走,留他在车里盯着那抹背影,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嘴角竟没忍住勾了勾。

易深刚走到教学楼的走廊,就被江宁叫住了:“易深。”

“王宇托我跟你道个歉。”江宁解释道,“他说那天喝多了,脑子不清醒,言语上可能冒犯了,想请你吃顿饭,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

易深一想到王宇那天的言行就心头冒火。那人认定她被人包养,还巴巴地凑上来,能安什么好心?

怕不是借着道歉的由头,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她想都没想,直接回绝:“不必了。我跟他不熟,他的话还伤不到我。”

“易深,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这么僵着……”

易深瞥了她一眼,语气不耐:“又是你男朋友张旭让你来当说客的?”

这话显然戳中了江宁的要害,她眼神一阵闪躲,没敢直视易深。

易深心里直犯嘀咕:江宁这男朋友,怕不是上辈子救过她的命?不然江宁怎么就被他吃得死死的?

她轻嗤一声,语气松快了些:“你直接告诉他们,我不乐意就行。”

话音刚落,她旋身进了教室。

专业课老师在台上讲得正投入,易深坐在后排听得云里雾里,索性把书竖起来挡在面前,单手支着下巴,点开手机逛起了进口食材店。

标价看得她直咋舌,但一想到反正花的是楚轻舟的钱,也就没了心疼的念头。

跟着他吃香喝辣,还能蹭到学习资源。啧啧,自己这日子过得可真够堕落的。

正看得起劲,小姑子楚嘉芮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下课有空吗?】

易深秒回:【有】

楚嘉芮很快回复:【带你去我店里认认门】

易深立刻回了个雀跃的表情:【好呀!】

楚嘉芮的“星刺青”开在城中新兴的青岩街,来往人流不少。易深跟着她走进店里时,三个纹身师正各自伏在客人皮肤上作画。

易深饶有兴致地四处打量着店内的布置。

“想喝什么自己拿。”楚嘉芮说着,从吧台后的饮料冷藏柜里抽了瓶水,拧开就灌了一大口。

就在这时,一个瘦高的青年双手插兜从二楼走了下来,厌世脸,穿一身简单的休闲装,留着利落的寸头,眉骨上一道浅疤。颈侧纹着一片黑色鳞片,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酷劲儿。

楚嘉芮仰头看他:“你成天躲楼上孵蛋呢?”

“睡觉。”他言简意赅。

“那怎么舍得下来了?”

“听见你声儿了。”

楚嘉芮下巴朝易深一扬:“这是我嫂子,易深。他叫邵星,我店里的纹身师。”

易深礼貌地笑了笑,朝邵星颔首:“你好。”

邵星看着像个社恐,不自在地点了下头,没说话。

楚嘉芮忽然从吧台捞起个纸袋甩过去,他眼皮都没抬,随手一抓,纸袋精准落进掌心。抖开那件漆皮外套,眉梢微微一动。

“多少钱?”他问得敷衍。

“也就你半年工资吧。”楚嘉芮应得也漫不经心。

邵星轻嗤,把衣服胡乱塞回袋子里,转身往楼上走。经过楚嘉芮身边时,却顺手抽走了她手里的冰水,就着她喝过的位置仰头灌了一口。

易深眨了眨眼。

她看着两人这互动,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哪像普通的老板和员工?倒像是对正闹别扭的情侣。

像是看穿了易深的心思,楚嘉芮直截了当地说:“他在跟我闹别扭呢。”

“你们……”

“前几天我去相了个亲,他知道后就这副死样子了。”

楚嘉芮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易深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千金小姐与穷小子跨越阶层的爱恨情仇大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