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问题?
我踏马,能有什么问题!
杨卫国几乎要气笑了。
他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一下,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一个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在市委办靠着卖弄嘴皮子,侥幸抓住了机会,才混到市长面前的年轻人。
现在,居然敢卖弄到他杨卫国面前来了?
这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后那些心腹,又扫了一眼四周维持秩序的警察。
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
不!他根本就没慌过!
杨卫国双手抱胸,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像是看一只蝼蚁,死死定格在林宇身上。
他倒要看看。
这个混蛋,今天能说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
林宇站在人群的中心,将杨卫国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是。
他是刚到市委办,资历浅。
他是个没背景,没人脉的年轻人。
可他妈的,他是个从二十一世纪杀回来的重生者!
什么狗屁倒灶的职场倾轧996,什么惊心动魄的朴素的商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他上辈子在短视频里刷到的那些商战案例,都够拍一百集《大时代》了。
跟你一个九十年代初的土鳖厂长玩心眼?
信不信老子今晚就叫李大头把你家门前的那棵发财树给浇了。
信不信老子明天就叫人把你办公室里的公章给抢了。
说句不夸张的,老子吃过的瓜,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好,那就说说。”
林宇的声音,依旧平静。
他环视一圈,目光从那些愤怒、绝望又充满希望的工人脸上扫过。
最后,落回到杨卫国身上。
“市第一纺织厂,市属功勋企业。”
“六十年代建厂,七十年代扩产,八十年代,是你们最辉煌的时候。”
“那时候,你们是江城市当之无愧的交税龙头,是市里的骄傲和王牌。”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
工人们的眼神,开始变化。
愤怒和焦躁,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夹杂着自豪与酸楚的情绪所取代。
是啊,他们也曾有过那样的好日子。
那个时候,能在纺织厂上班,那是祖坟冒青烟。
杨卫国的嘴角,那抹嘲弄的笑意更浓了。
他就知道。
一个毛头小子,能懂什么?无非就是把档案里的陈芝麻烂谷子,拿出来念叨一遍,彰显自己“做过功课”。
可笑。
林宇继续说着。
“你们生产的‘飞鸢’牌床单,质量过硬,不仅畅销全省,甚至能摆在沿海改开大城市的百货大楼柜台上。”
“当时厂里的工人,一个月工资加奖金,比外面一个普通干部都高。”
“逢年过节,厂里发的福利,猪肉、带鱼、花生油,堆得像小山一样。”
“具体的数据,我就不一一赘述了,浪费大家的时间。”
林宇忽然顿住。
话锋,戛然而止。
前面所有的铺垫,所有的光荣与辉煌,都停在这一刻。
空气中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怀旧情绪,瞬间凝固。
杨卫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再说说你。”
林宇的目光,死死地钉着他。
“杨卫国,杨厂长。”
“我是真的很好奇。”
“你,是怎么在短短几年时间里,通过造假,把这么一个功勋企业,硬生生做成了资不抵债,巨额亏损?”
“你,又是准备怎么联合你在港城的那个小舅子,用‘外商投资’的名义,以一个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把整个厂子,连同地皮和设备,全都‘收购’到自己名下?”
“然后,再顺理成章地,完成这出你自导自演的,侵吞国有资产的大戏?”
轰——!!!
造假!
亏损!
联合外人!
收购!
侵吞国有资产!
整个工厂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工人们脸上的茫然和愤怒,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一直对他们颐指气使,把他们当成包袱,骂他们是懒汉的厂长,竟然...竟然在干这种掏空国家,损公肥己的勾当?!
而那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她手里的麦克风,都差点没拿稳。
大新闻!
这是天大的新闻!
她几乎是本能地,指挥着摄像师,将镜头死死地对准杨卫国的脸!
“你……你……你胡说八道!”
杨卫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张脸,在短短几秒钟内,从错愕,到煞白,再到铁青。
他抱着胸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经放下,双手死死攥成了拳头。
“血口喷人!你这是污蔑!这是毫无根据的诽谤!”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试图用音量来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港城的小舅子都知道?!
林宇看着他色厉内荏的样子,心里笑开了花。
就这?
心理素质这么差?
这才哪到哪啊。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他甚至没理会杨卫国的咆哮,而是朝旁边微微侧了侧头。
李大头会意。
他和他身后的几个工头,立刻将刚刚拿到的,厚厚的,纸张已经泛黄的账本和文件。
他们冲着杨卫国怒目而视,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毫不怀疑。
要不是林宇还站在这里,要不是旁边还有警察在。
他们现在就能扑上去,把杨卫国打得哭起来像个三百斤的胖子。
林宇从李大头手里,接过了最上面的一本账册。
那是一本手写的采购记录。
他拿在手里,轻轻掂了掂。
然后。
对着惊慌失措的杨卫国,和那台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露出了一个和煦且灿烂的笑容。
“杨厂长,别急着否认嘛。”
“污蔑不污蔑,诽谤不诽谤,我们拿事实说话,让证据开口。”
他随手翻开账本,目光落在其中一页。
“就从这张单子开始说吧。”
“去年五月份,厂里从粤省一家‘新兴纺织原料公司’,采购了一批价值五十万的棉纱。”
“账面上写着,是特级精梳棉。”
林宇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
“但是,据我所知。”
他的声音,穿过话筒,清晰地传到每一个工人的耳朵里。
“那批货,连三级普梳棉的标准都达不到,就是一堆烂棉花。”
“而那家所谓的‘新兴纺织原料公司’,法人代表,好像叫……郑小九?”
林宇看着杨卫国,脸上的笑容越发玩味。
“杨厂长,我没记错的话。”
“你老婆的亲弟弟,你的小舅子,好像也叫这个名字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杨卫国双腿一软,整个人踉跄着,向后退了两大步。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
这怎么会!
这踏马的他怎么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