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霜凝在窗棂上,像一层细碎的冰花,将盛府的晨色衬得愈发清寒。墨兰刚把账本藏进床榻暗格,就听见院外传来丫鬟急促的脚步声,话音里带着难掩的慌乱:“姑娘!不好了,京中到处都在传,说梁六郎是被咱们盛府的人杀的!”
墨兰指尖一顿,手中的绣绷险些滑落。她快步走到窗边,掀开厚重的棉帘,只见画春正站在廊下,脸色惨白地望着她:“姑娘,巷口的茶摊、街口的布庄,都在传这话!还说……还说梁六郎身上那枚刻着‘盛’字的银锁,是您母亲当年送他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墨兰眼底掠过一丝冷光。梁六郎身上的银锁刻着“盛”字,分明是有人故意伪造,想把杀人事迹栽赃到盛府头上,而牵扯出林噙霜,更是想让盛府彻底陷入泥潭。
“去给我取件素色披风来。”墨兰沉声道,“我要去家庙一趟。”
画春连忙应下,一边找披风一边劝:“姑娘,这时候去家庙太危险了!外面都在传咱们盛府的闲话,万一被人认出来,指不定会被围堵!再说,林姨娘她……”
“正因为这时候,才必须去。”墨兰打断她,接过披风系在身上,“林噙霜若是听见这些风言风语,以她的性子,定会急得乱了阵脚,说不定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把盛府拖得更深。”
画春深知墨兰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再劝也无用,只能连忙备好马车,陪着她悄悄从府后门离开,往城郊的家庙赶去。
马车碾过结霜的青石板路,一路往城外去。沿途果然能听见零星的议论声,“盛府那位姨娘,当年和梁家六公子可是青梅竹马”“听说梁六郎手里有盛府的把柄,盛府怕事败露,就下了杀手”,这些捕风捉影的话,像野草般在京中疯长。
墨兰靠在马车壁上,指尖轻轻叩着膝盖。散布流言的人,显然是摸准了林噙霜的软肋——她最在乎自己的名声,更怕牵连到长枫。如今流言将她与梁六郎的关系说得如此不堪,又把杀人大罪扣在盛府头上,林噙霜定然会急得失去理智。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家庙外。家庙地处偏僻,四周只有几株枯树,晨雾尚未散尽,透着一股萧瑟之气。墨兰让画春在马车上等候,自己则提着裙摆,快步走进家庙。
负责看管林噙霜的老尼见她来,先是一愣,随即行了一礼:“四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母亲近来身子如何?”墨兰问道,目光不自觉地往林噙霜住的偏殿望去。
“前几日还好好的,今早听见香客们议论京中的风闻,就突然发起疯来,又哭又闹,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老尼叹了口气,“老尼劝了半天,也没劝住,此刻还在偏殿里摔东西呢。”
墨兰心中一紧,快步往偏殿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夹杂着林噙霜凄厉的哭喊:“我没有!我没有和梁六郎私相授受!是有人陷害我!是盛府想逼死我!”
墨兰推门进去,只见偏殿里一片狼藉,桌椅被掀翻,茶具碎了一地。林噙霜头发散乱,身上的素色僧衣也被扯得歪歪扭扭,正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哭得撕心裂肺。
“母亲!”墨兰喝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威严。
林噙霜猛地抬头,看见是墨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悲愤取代:“墨儿!你来得正好!外面都在传我和梁六郎的闲话,还说他是被盛府杀的!这都是王氏那个贱人害的!她就是想毁了我,毁了长枫!”
“事到如今,你还在怨别人?”墨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不是你当年非要攀附梁六郎,留下那枚刻着‘梁’字的银锁,又在府中安插眼线,怎会给人留下把柄?”
林噙霜被她说得一噎,哭声渐渐止住,却依旧嘴硬:“我那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长枫!若能嫁入梁家,你就能做少夫人,长枫也能借着梁家的势力谋个好前程!”
“为了我们?”墨兰冷笑,“为了我们,你就敢挪用主母嫁妆,私通外男,甚至帮梁六郎打探盛府的机密?母亲,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疯妇有什么区别?”
林噙霜被她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突然猛地站起身,抓住墨兰的手腕:“墨儿,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现在得老太太看重,又学着管家,你快帮我澄清!快告诉所有人,我和梁六郎没关系,梁六郎不是盛府杀的!”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墨兰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眼中满是疯狂的祈求。墨兰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知道她是真的慌了——一旦流言坐实,不仅她自己身败名裂,连长枫的前程都会被彻底毁掉。
“我能帮你,但你必须听我的。”墨兰用力甩开她的手,语气严肃,“从今日起,你安分待在家庙里,不准再哭再闹,更不准见任何外人。外面的流言,我会想办法澄清,但若你再敢添乱,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林噙霜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只能用力点头:“好,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能澄清流言,不让长枫受牵连,我怎么都愿意!”
墨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无尽的疲惫。林噙霜这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野心算计,却最终被野心反噬,落得如此下场。
她吩咐老尼好生看管林噙霜,若有任何异动,立刻派人去盛府通报,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家庙。
回到马车上,画春连忙问道:“姑娘,林姨娘怎么样了?”
“暂时稳住了。”墨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流言一日不澄清,盛府就一日不得安宁。”
马车往城中驶去,墨兰靠在车壁上,脑中飞速盘算。散布流言的人,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诋毁林噙霜,而是想借着流言,扰乱盛府的秩序,甚至可能想逼盛紘做出错误的决定,从而抓住盛府的把柄。
而梁六郎的死,更是蹊跷。他身上那枚刻着“盛”字的银锁,绝不是巧合,定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想嫁祸给盛府。凶手究竟是谁?是忠勤伯府的人,为了报复梁六郎伤害齐衡?还是另有其人,想一石二鸟,既除掉梁六郎,又嫁祸给盛府?
“姑娘,咱们现在回府吗?”画春问道。
“不,去忠勤伯府。”墨兰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齐衡醒了吗?我要去问问他,事发当日,有没有看清凶手的模样,或是察觉到什么异常。”
画春一愣:“可是姑娘,外面都在传盛府杀了梁六郎,咱们这时候去忠勤伯府,岂不是自投罗网?”
“越是这时候,越要去。”墨兰道,“忠勤伯府与梁家有怨,若他们相信流言,对盛府不利;若他们不信,反而能成为咱们的助力。何况,齐衡是唯一见过梁六郎遇袭前模样的人,或许他能提供些线索。”
马车调转方向,往忠勤伯府驶去。快到伯府门口时,墨兰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为首的正是梁六郎的母亲梁夫人,她穿着一身孝服,哭天抢地地喊着:“盛府杀人偿命!快把林噙霜交出来!”
墨兰心中一沉。梁夫人竟亲自来伯府门口闹,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逼盛府就范。
就在这时,伯府的大门打开,沈老夫人带着人走了出来。她看着梁夫人,语气冰冷:“梁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凭什么说梁六郎是盛府杀的?有证据吗?”
“证据?”梁夫人举起手中的银锁,“这就是证据!这枚刻着‘盛’字的银锁,是在我儿身上找到的!定是林噙霜那个贱人,和盛府合谋害死了我儿!”
墨兰看着那枚银锁,瞳孔骤然收缩——这枚银锁的样式,竟和林噙霜那枚刻着“梁”字的银锁一模一样,只是上面的字换了!
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打造了一对银锁,就是为了栽赃盛府!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突然有个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凑到沈老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老夫人脸色一变,猛地看向梁夫人,语气愈发严厉:“梁夫人,你别在这里撒泼了!方才官府来报,杀死你儿的凶手,已经抓到了!”
梁夫人一愣,哭声戛然而止:“你说什么?凶手抓到了?是谁?”
沈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沉声道:“是……你梁家的远房侄子,梁启!他供认,是他见梁六郎手里有一笔横财,起了贪念,才在破庙附近杀了他,又故意留下刻着‘盛’字的银锁,想嫁祸给盛府!”
墨兰心中猛地一震。梁启?这名字她从未听过,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梁家侄子?这凶手的身份,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更让她不安的是,沈老夫人说这话时,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梁夫人显然也不信,哭喊道:“不可能!启儿怎么会杀他堂叔?你们一定是串通好了,想包庇盛府!”
“是不是串通,你去官府问便知!”沈老夫人冷声道,“来人,把梁夫人请出去,别在这里污了伯府的地!”
侍卫们上前,架着哭闹不止的梁夫人,将她拖了下去。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墨兰却站在原地,心中一片疑云。
凶手真的是梁启吗?还是有人为了掩盖真相,找了个替罪羊?沈老夫人为何要隐瞒什么?
她抬头看向忠勤伯府的大门,心中暗暗道:看来,齐衡那里,一定藏着更重要的秘密。
就在这时,沈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了过来,对墨兰道:“四姑娘,老夫人请您进去说话。”
墨兰深吸一口气,跟着嬷嬷走进了伯府。她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定不会简单。而那枚成对的银锁,和突然出现的凶手,背后定然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正悄然笼罩着盛府和忠勤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