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物业第十七次给我打电话,语气充满歉意与无奈。
“哥,真不好意思,那位网红又把车停您父亲位置上了,我们劝不动,他粉丝多,我们也不敢得罪......”
“知道了,辛苦了。”
我平静地挂了电话。
手机上,那位以“爱心”人设出名的邻居网红。
正发布着他给流浪猫喂食的视频,配文是“让世界充满爱”,点赞已经十万加。
我爸的轮椅停在电梯口,愣愣地看着楼下。
那个属于他的残疾人车位上,又一次停着邻居网红那辆骚包的跑车。
我笑了笑,没有去理论,而是打开一个加密文档。
里面是我这一个月来,在他核心粉丝群里搜集到的所有“爱心”证据。
是时候,让他感受一下来自被害人的关怀了。
1
窗外,那辆荧光绿的跑车,扎眼地停在父亲的残疾人车位上。
网红邻居张皓,正搂着浓妆的女友,把“残疾人专用”的蓝牌当成拍照背景,他的朋友们举着手机哄笑。
树荫下,我爸的轮椅停着,佝偻的背影被拉得很长。
他想上前,却被张皓一根手指轻易挡住。
张皓摘下墨镜,那张被粉丝吹捧为“治愈系”的脸凑近我爸,语气轻佻。
“大爷,格局打开点。”
“我这是宣传残疾人车位的重要性,懂吗?正能量!”
周围哄笑声更大了,刺得我耳膜疼。
我爸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手死死攥着轮椅扶手。
我没动,举起相机,长焦镜头拧到底,对准他虚伪的笑脸,稳稳按下快门。
快门声很轻,却将这一幕,死死钉住。
父亲上楼后一言不发,晚饭没动就回了房。
深夜,我下楼扔垃圾,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来。
我爸那辆旧代步车的前挡风玻璃上,被人用艳俗的口红画了一个扭曲的鬼脸。
旁边是三个字。
“老东西”。
笔触嚣张,满是施虐的快感。
我盯着那三个字,呼吸都停了。
这不是警告,这是对一个残疾老人最赤裸的践踏。
我打开手机闪光灯,从各个角度,拍下最清晰的照片。
回到电脑前,我打开那个名为“世界充满爱”的加密文件夹。
里面,是我伪装成粉丝“冰女王”,卧底他核心粉丝群一个月的全部成果。
聊天记录、转账截图、数据造假指令......每一条,都记录着他“爱心”人设下的肮脏交易。
我把鬼脸照片拖进去,命名为“最后的拼图”。
点开张皓的社交媒体,他刚发了新动态。
一张在猫舍抱猫的精修图,配文:“每个生命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评论区上万条“哥哥好善良”“泪目了”。
每一条赞美,都像针,扎在我爸沉默的背影上。
我将这张精修图,与他靠在我家车位上大笑的照片、以及车窗上那个口红鬼脸,并排放在一起。
温柔?善良?
我盯着他置顶的“年度慈善PK”直播预告,扯出一个冰冷的笑。
他想在万众瞩目下扮演圣人,享受粉丝的追捧。
而我,将亲手为他搭建最高的刑台,在他最风光的时候,送他一场最盛大的谢幕。
2
我攥着手机,敲响了张皓家的门。
开门的是他母亲,一个用名牌堆砌起来的女人,眼角透着刻薄。
她看见我,眉毛一挑,像在驱赶什么脏东西。
我没说话,直接把手机举到她面前,屏幕上那个口红鬼脸,狰狞刺眼。
她瞥了一眼,嗤笑出声。
“哟,行为艺术?”
“就你家那破车,我儿子用口红给它上色,是抬举它。”
她上下打量我,目光落在我脚上的帆布鞋,鄙夷更浓。
“怎么,想讹钱?”
我盯着她:“我爸是残疾人,那车是他的腿。在你儿子眼里,只是个玩笑?”
“残疾人怎么了?残疾人就有理了?”
她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林雪,我劝你识相点。我儿子现在是什么身份?粉丝几百万的大网红!”
“他手指缝里漏点渣,都够你家老头子吃一辈子药了!”
“所以,损坏财物,侮辱残疾老人,就是你口中的‘身份’?”
我收回手机,一字一句地问:
“这话,我录下来发网上去,你猜你儿子的‘身份’还剩多少?”
她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你敢!”
尖锐的声音引来了邻居,几颗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看热闹。
张皓的父亲闻声走出,穿着真丝睡袍,头发油亮,脸上堆着假笑。
“哎呀小林,怎么了这是?”
他转向我,语气轻飘飘的。
“年轻人闹着玩嘛,别当真。我们家阿皓最近压力大,搞创作需要灵感......”
他把一切归为“玩笑”,暗示我们小题大做。
周围的邻居开始窃窃私语。
“就是啊,小姑娘,算了吧。”一个大妈拉住我。
“人家是大网红,咱们惹不起的。”
“对啊,远亲不如近邻,别把关系搞僵了。”
一句句劝慰,像棉花堵住我的喉咙。
没有一个人为我们说话。
在这个世界里,我爸的尊严,一文不值。
我甩开那个大妈的手。
“我报警。”
冰冷的两个字,让现场瞬间安静。
张皓父亲的假笑僵在脸上。
警察很快来了,表情也很无奈。
他们勘察现场后摇了摇头:
“这里是监控死角,没直接证据。我们只能调解。”
调解?
无力感像冰水将我淹没。
我看着张皓父母得意的嘴脸,看着邻居们事不关己的眼神,世界一片荒谬。
警察面前,张皓的母亲忽然戏精附体,一拍大腿,眼泪说来就来。
她指着我,对所有人哭喊:
“没天理了!她家眼红我儿子出名,天天找麻烦,现在还伪造照片敲诈我们!”
“警察同志,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我儿子是正能量网红,不能被人这么污蔑!”
黑白颠倒,我成了处心积虑的加害者。
邻居们的眼神,从同情变成了怀疑。
在一片混乱中,张皓的母亲凑近我,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威胁:
“你再闹,耽误我儿子跟‘星耀传媒’签约,我让你全家滚出这个小区!”
星耀传媒。
业内最大的MCN机构。
我瞬间明白了他们有恃无恐的底气。
我的敌人,远不止眼前这对蠢货,而是一个只认利益的资本机器。
难怪他们如此嚣张。
看着她那张得意到扭曲的脸,我心底的怒火反而熄灭了。
我忽然笑了。
迎上她的目光,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
“签约?那我提前祝他,前程似锦。”
3
我低估了人性的下限,也高估了流量时代的体面。
当晚,张皓果然开了直播。
直播间标题鲜红刺眼:《我被邻居霸凌了》。
他坐在镜头前,双眼通红,脸上挂着泪,委屈得像个圣徒。
他抽噎着,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开始表演。
“家人们,我真的撑不住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做内容,为什么就这么难?”
他将我们描绘成嫉妒他成功的恶邻,从他搬来第一天就百般刁难。
我爸的残疾,成了心理扭曲;我家的清贫,成了仇富的原罪。
白天的闹剧,被他彻底颠倒黑白。
他说我们伪造证据,就是为了讹钱,为了毁掉他即将到来的签约。
“他们见不得我们普通人过上好日子!”
他声泪俱下,演技精湛。
弹幕疯了,那些素未谋面的“正义之士”,用最恶毒的语言对我缺席审判。
“这种垃圾邻居就该死!”
“人穷心也脏,恶心!”
“皓皓不哭,我们保护你!”
“人肉她!让她社会性死亡!”
张皓看着弹幕,嘴角闪过一丝得意。
他像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对着镜头,哽咽着报出了我家的门牌号。
然后,是我的名字。
我的手机号。
最后,是我的工作单位。
他一个字一个字,把我的信息钉在了所有人的屏幕上,宣判了我的死刑。
手机瞬间被轰炸到死机,成千上万的辱骂短信涌入,无数陌生号码轮番呼叫,接通便是污秽不堪的咒骂。
我坐在黑暗里,任由那块小小的屏幕投下惨白的光,直到它彻底黑掉。
第二天,我去了公司。
办公室里气氛诡异,同事们看我的眼神躲躲闪闪。
领导很快找我了,他关上门,一脸为难。
“林雪啊......”
他把手机推到我面前,公司官微下,全是张皓粉丝铺天盖地的谩骂。
“你看......这对公司影响很不好。”
“我知道你可能受了委屈,但是......公司顶不住压力,你先停职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平静得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走出公司大门,夏日的阳光刺眼,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我成了被网暴的恶人,人人喊打。
而那个真正的恶人,正享受着流量红利,离他的“星耀传媒”又近了一步。
回到家,楼道里很安静,但邻居们虚掩的门缝里,都藏着窥探的眼睛。
我打开家门,一片死寂。
父亲的房门紧闭着。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攥住了我的心脏,我扑了过去。
推开门,父亲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手边的手机还亮着,上面是辱骂我的帖子,评论区一条条不堪入目的留言,像一把把尖刀。
他脸色发青,嘴唇乌紫,呼吸微弱。
医院急救室顶上的红灯,一分一秒地吞噬着我的理智。
几个小时后,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病人是高血压引起的突发性脑溢血,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
“因为出血点在关键区域,压迫了神经,病人以后......可能很难再站起来了,语言功能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世界,轰然倒塌。
我扶着墙,才没有滑下去。
重症监护室里,父亲身上插满管子,监护仪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
他想抬手,却只动了动手指。
他拉住我的手,嘴唇嚅动着,用尽全力挤出破碎的声音。
“雪儿......”
“爸......没用......”
“连累......你了......”
我没哭。
因为我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
【千万级网红张皓,正式签约星耀传媒】
照片上,他和父母笑得春风得意,背景是璀璨的签约台。
我盯着那张照片,也慢慢笑了。
4
今晚,是张皓的巅峰之夜。
一场名为“为山区孩子点亮希望”的慈善PK。
赢家,将获得星耀传媒的千万合同,与全平台流量扶持。
张皓穿着件旧T恤,眼眶微红,声音嘶哑。
他将我们的冲突,包装成一个“黑暗无法吞噬光明”的励志故事。
“我没想过会遇到这么多挫折,被人误解,泼脏水。”
他对着镜头哽咽,演得情真意切。
“但我必须坚持,因为孩子们在等我们。”
“只要能为他们点亮一盏灯,我受的委屈,都值了。”
他声泪俱下,弹幕瞬间淹没了屏幕。
“哥哥不哭,我们懂你!”
“心疼皓哥!”
“黑暗总会过去,我们永远支持你!”
跑车、火箭的礼物特效炸满全屏,捐款数额疯涨,让他遥遥领先。
我盯着屏幕上那张伪善的脸,胃里翻江倒海。
他那惺惺作态的腔调,令人作呕。
他口中的“脏水”,是我被网暴停职。
他嘴里的“委屈”,是我父亲至今躺在ICU,人事不省。
而这个踩着我们父女血肉上位的刽子手,正享受着流量红利。
离他的星耀传媒,只差一步。
PK条上,他的数据碾压对手。
星耀传媒的代表就坐在他身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满意的商业微笑。
他看张皓的眼神,像在估价一件商品。
那份象征名利的合同就摆在桌上,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张皓看着飞涨的数据,胜券在握。
镜头切换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这眼神我太熟了。
当初他骗我刷礼物时,也是这样,满是算计。
PK进入休息阶段,他清了清嗓子,又开始了表演。
“在这里,我想感谢那些伤害过我的人。”
“是你们让我更强大,也更懂得珍惜。”
“谢谢你们,让我看清了谁才是真正爱我的人。”
粉丝们再次沸腾。
“哥哥太善良了!”
“格局打开!”
“以德报怨,真偶像!”
他们将他捧上神坛,仿佛他是普度众生的圣人。
而我,就是衬托他伟大的那个“伤害”。
医院走廊里,消毒水味刺鼻。
我靠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护士刚刚告诉我,父亲情况稳定了。
稳定了,真好。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手机里那个准备了一个月的文件夹:“世界充满爱”。
里面是我不眠不休,搜集的所有证据。
我把所有证据压缩打包。
用十几个新注册的小号,在全网论坛、社交媒体,以及他对手网红“阿哲”的直播间,同时发布。
做完这一切,我切回张皓的直播间。
用我的大号“冰女王”:那个曾为他打赏数万,被他挂在嘴边的铁粉账号,发出最后一条弹幕。
“皓哥,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什么是真正的‘爱’。”
“作为你最忠实的粉丝,我为你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烟火。大家,狂欢吧。”
我按下发送,将压缩包的链接,附在了弹幕上。
直播间里,胜利的倒计时定格在最后一秒。
金色的礼花特效即将炸开。
但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随后,是山崩海啸。
第2章
5
我的复仇,是一场盛大的烟火。
链接像深水炸弹,即刻引爆。
压缩包被疯狂下载,转发。我用数字命名的文件,被冠上骇人听闻的标题,血洗全网。
【音频】:张皓嘲讽粉丝的录音,“我哭一下就乖乖掏钱,比提款机还好用。”
【高清视频】:他深夜在我车上涂鸦的完整监控,一脸小人得志,清晰可辨。
【聊天记录】:核心粉丝群里买水军、引导网暴我家的完整记录,分工明确,专业得令人发指。
【财务证据】:他指示团队将“慈善捐款”转入私人账户的银行流水,笔笔都带着铜臭。
每一份证据,都是一把刀,精准刺入他伪善的心脏。
我无需辩解,证据会说话。
互联网没有记忆,但恨意永存。
我冷眼看着,那些曾为他摇旗呐喊的账号,正用最恶毒的语言反噬他们的“偶像”。所谓的爱,在真相面前,不堪一击。
张皓的直播间瞬间瘫痪。
屏幕上,“皓哥加油”的弹幕瞬间退潮。
取而代之的,是血红的“骗子!退钱!”“人渣!”
昂贵的礼物特效消失了,满屏只剩愤怒的火焰和呕吐的表情。
对手“阿哲”的直播间人气暴涨,我点进去,满屏都是:
“隔壁炸了!集合吃瓜!”
那里,成了对张皓的公开处刑场。
我的目光,回到张皓的直播间。
星耀传媒的代表,脸上的商业微笑寸寸龟裂,从错愕到铁青,最后只剩震怒。
他死死盯着手机,猛地站起身,带倒了椅子。
他一把抓过那份千万合同,看都没看张皓一眼,当着千万观众的面,将它撕得粉碎。
纸屑纷飞,像为他送葬的雪。
那位代表理了理领带,转身就走,背影决绝。
镜头前,张皓呆若木鸡。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帝国,被我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
后台传来工作人员的尖叫和混乱的碰撞声,直播画面一黑,被狼狈切断。
五分钟后。
#网红张皓诈骗#
#伪善的正能量#
等词条接连登顶热搜,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
我关掉手机,屏幕映出我没有表情的脸。
靠着医院冰冷的墙,我长长呼出一口气。
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被搬开。
世界,清净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张皓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等着。】
6
第二天,风暴席卷现实。
我点开早间新闻,看到了张皓家的盛况。
那扇昂贵的防盗门,被蛋液和烂菜糊住,红油漆喷着刺眼的“骗子”。
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堵死了门口。
张皓和他母亲被警方带走时,他用睡衣袖子挡着脸,狼狈得像条丧家犬。
他母亲更精彩。
妆容花尽,披头散发,对着镜头疯了般咒骂:“是那个贱人!她陷害我儿子!”
这段“泼妇的无能狂怒”很快成了全网的新笑料。
上午十点,官方通报准时发布。
诈骗、偷税、寻衅滋事......我交上去的每一份证据,都成了钉死他的棺材钉。
他所谓的慈善,不过是给他母亲买钻戒和名牌的私人金库。
铁证如山。
官方通报一出,公司的电话就来了。
HR的语气近乎谄媚,“林小姐,领导想当面跟您道个歉。”
我没拒绝。
再次走进办公室,曾经那些看好戏的目光,如今只剩敬畏和恐惧。
那个带头霸凌我的主管,此刻正缩在总经理身后,头都不敢抬。
总经理亲自给我倒水,双手奉上,笑得一脸讨好。
“小林,这是给你的赔偿。”一个厚实的信封推到我面前。
“下月起,你升职加薪。”
我平静收下。
这不是恩赐,是我用一场战争换回的尊重。
离开公司,我去了医院。
父亲正看着张皓的新闻,紧绷了一个多月的脸,终于松弛下来。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双粗糙的手,紧紧握住我。
掌心的温度,比任何语言都有力。
一切都好了起来。
被霸占的车位空了出来,阳光洒满。我的私信箱里,每天都是成百上千条“姐姐威武”。
生活重归正轨,甚至更好。
张皓母子资产冻结,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牢狱。
一周后,父亲出院。
我扶着他走出医院,沐浴在阳光里,以为这就是结局。
一个正义必胜的,圆满结局。
可我还是低估了资本的无耻。
就在我给父亲规划着去海边看日出的旅行时,一篇名为《我们都错怪张皓了?一个被资本献祭的棋子》的文章,开始悄然传播。
文章笔触高明,绝口不提他的罪证,反而将他塑造成一个被星耀传媒压榨、逼不得已的悲情角色。
更毒的是,文章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了我。
它没明说,却用一连串的质问引导着舆论。
一个普通上班族,反击为何如此专业?证据链为何如此完整?时机为何如此精准?
结论只有一个:我是对家MCN派来搞垮张皓的,“黑公关”。
我正看着那篇颠倒黑白的雄文,一条新的私信弹了出来。
是之前那个喊着“姐姐威武”的女孩。
头像没变,话却变了。
“你和张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狗咬狗。”
7
我从受害者到阴险小人,只用了一夜。
资本的獠牙,在我放松警惕时,骤然亮出。
他们无法容忍我这种“小人物”挑战权威,更无法接受那份被撕毁的合同,成为行业笑柄。
星耀传媒的反击,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狠。
那篇洗白文只是前菜。
真正的盛宴,是一场覆盖全网的舆论绞杀。
无数营销号像接到指令的秃鹫,同时转发文章,用更煽动的语言,放大那些似是而非的逻辑。
“惊天反转!扳倒张皓的女人,竟是商业间谍!”
“深度扒皮:所谓正义,不过是肮脏的商业狙击!”
如果说标题党是开胃菜,那他们抛出的“实锤”,则是致命毒药。
一份伪造的、我和张皓对手公司“风驰互娱”的邮件截图,被顶上热搜。
邮件内容细节详尽,从接触到定金,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仿佛我真的参与过。
更绝的是那张所谓的“转账记录”。
一张模糊的银行截图,收款人姓名打了码,但金额和时间,都与伪造邮件里的“定金”完美对应。
可笑,拙劣的PS技术,漏洞百出的逻辑。
可是在资本操控的舆论场,真相不重要。
人们只相信资本希望他们相信的东西。
一夜之间,我从维权英雄,变成了一个拿父亲卖惨来博取同情的恶毒女人。
我点开自己的社交账号。
那个曾被鲜花和赞美填满的地方,如今已是地狱。
昨天还在喊我“姐姐威武”的人,今天就在评论区声嘶力竭地质问。
“原来是狗咬狗,白白浪费我的感情!”
“我就说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斗得过资本,背后果然有鬼。”
“最恶心的就是拿自己爸爸的病炒作,你还有没有心?”
这些话,比张皓水军的污言秽语更像淬毒的刀,扎得我更痛。
因为骂我的人里,有很多熟悉的ID,他们曾是我的“战友”。
我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天花板。
窗外阳光依然明媚,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我能想象到星耀传媒公关总监那张得意的脸,他正端着咖啡,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们轻易地将我钉在了耻辱柱上。
用金钱和权力,给我编织了一个无法挣脱的身份:商业间谍,心机恶女。
而那些曾拥护我的“正义路人”,则成了他们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巨大的背叛感,像冰冷的海水将我淹没。
我以为我赢了,原来,那只是资本短暂的施舍。
现在,他们要连本带利地,全部收回。
网络上的腥风血雨,很快蔓延到了现实。
一张法院传票,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星耀传媒以“商业诽谤”和“泄露商业机密”为由,对我提起诉讼,索赔一个我几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
随之而来的,是一份财产保全的裁定书。
我所有的银行账户,瞬间被全部冻结。
紧接着,我接到了公司人事的电话,声音冰冷而公式化。
“抱歉,公司收到了星耀传媒的法务函,我们不能再留你了。”
“为了规避风险,公司决定,即刻与你解除劳动合同。”
没有挽留,没有安慰,甚至没提上个月的工资。
这就是现实。你有价值时,他们把你捧上神坛。
你成为麻烦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你踹开。
我拿着薄薄的辞退信和厚厚的法院传票,站在深秋的冷风里,像一个笑话。
楼下的ATM机前,我不死心地将银行卡插了进去。
屏幕上跳出几个冰冷的红色大字:
8
余额不足。
红色的字,像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网上的脏水和P图,是压垮我爸的最后一根稻草。
“利用病父卖惨”,这几个字让他气得浑身抽搐,我刚拿出手机,他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ICU的红灯再次亮起,像一只嘲弄的眼。
医生没再安慰,直接把一张病危通知书塞进我手里。
“准备后事吧。”他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隔着冰冷的玻璃,我看着浑身插满管子的父亲。他不再是我的爸爸,像个靠机器喘息的实验品。
催款单和法院传票躺在包里,一红一白。手机屏幕上,是对我和我爸的恶毒诅咒。
“活该!这种为了钱连爹都能利用的女人,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赶紧死吧,别再出来恶心人了。”
绝望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像被溺毙在无声的深海里,一点点下沉。
就在这时,一阵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我木然抬头。
张皓的母亲站在我面前,妆容精致,珠宝在惨白的灯下晃得人眼疼。
她看我的眼神,像在看脚下肮脏的蝼蚁,嘴角是毫不掩饰的报复快感。
“林雪。”
她开口,声音又轻又慢,淬着毒。
“看到了吗?这就是跟我们张家作对的下场。”
她轻笑一声,眼神扫过ICU紧闭的大门。
“你以为几篇小作文,就能扳倒我们?天真。”
“我早就说过,你斗不过皓皓,更斗不过星耀。”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那份高高在上的怜悯,比任何辱骂都更伤人。
“我告诉你,你,还有里面那个老不死的,这辈子都完了!”
“不是喜欢在网上写吗?继续写啊。”
“写写你怎么把你爸气进ICU,写写你怎么变成穷光蛋,看看现在,还有没有人信你!”
每个字都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的伤口。
我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欣赏够了我的狼狈,踩着胜利的步伐,优雅离去。
高跟鞋的声音,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拼尽全力扳倒一个张皓,他背后的资本,却只用一根手指,就把我连同我的骄傲、事业、未来,和我爸的命,一起碾成了粉末。
我缓缓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
ICU门口的长椅又冷又硬,像一条通往地狱的船。
我第一次开始怀疑。
9
我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可笑的正义?还是为了证明自己能以卵击石?
如果我当初选择忍气吞声,爸是不是还能好好地坐在家里,看他的新闻联播?
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ICU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护士走到我面前,声音放得很轻,“林小姐,你父亲刚才醒过来一会儿。”
我猛地抬头。
护士递给我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几行用尽全力写下的字,笔迹颤抖,歪歪扭扭。
“雪儿,别怕,你是对的。”
这几个字,像一道滚烫的烙印,瞬间烧穿了我心里的冰层。
绝望被另一种更灼热、更具毁灭性的情绪取代。
是恨。
我没有错。
我错在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流氓,错在以为用匹夫之勇,就能撼动他背后那个吃人的系统。
张皓的母亲说得对,用之前那种天真的方式,我斗不过他们。
要对付一群狼,我就要成为那个最冷静、最狠的猎人。
星耀的强大,在于它能复制无数个“张皓”,用流量筑起壁垒。
但它的脆弱,也正在于此。每一个被它捧上神坛的偶像,都是它埋下的炸药。
而那些被它踩在脚下,用完就扔的棋子,就是点燃引线的火。
一个名字闪过我脑中。
阿哲。
那个在直播中被张皓用卑鄙手段击败,被骂到退网的网红。
我记得他当时咬着牙嘶吼:“你们以为他在捧神?他是在割韭菜!今天是我,明天就是你们!”
当时我只当是败者的嘶吼,现在想来,那是一句警告。
我用尽人脉,终于找到了阿哲的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那边一片死寂。
“谁?”他的声音满是警惕和疲惫。
“林雪。”我开门见山。
“你找我干什么?看我笑话?”他语气带刺。
“下一个被献祭的,就是你。”我声音平稳。
我把我手里所有关于星耀操控舆论、用同样剧本捧杀和棒杀主播的证据链,直接发给了他。
包括水军指令截图,以及引导粉丝攻击的话术模板。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很久,他才沙哑地开口:“我凭什么信你?这可能是你和星耀的另一个局。”
“因为你不想成为下一个张皓。”
我只回了这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求他,也没有说服他。
对于一个在深渊挣扎过的人来说,求生的本能,远比信任更真实。
三天后,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地址。
我按照地址,走进一家已经歇业的酒吧。
阿哲坐在角落的卡座里,看到我,抬了抬下巴。
他的身边,还坐着几个人。
被星耀逼到解约,赔了天价违约金的前女团成员。
掌握着大量财务数据,却被当作替罪羊开除的财务。
曾经被星耀高管骚扰,投诉无门,最后抑郁退网的美妆主播。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和阿哲如出一辙的警惕,以及被压在最深处、不甘的火焰。
我们就像一群被巨兽嚼碎后吐出来的骨头,因为同一个仇人,聚集在了一起。
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块拼图。
一块足以将那个光鲜亮丽的星耀传媒,彻底送进坟墓的拼图。
零敲碎打的爆料,只会被星耀强大的公关和律师函化解。
我们要么不做,要么,就一次性,把它钉死。
在那间昏暗的酒吧里,我们花了一整夜,将所有的证据整合。
星耀偷税漏税的阴阳合同。
操控舆论的内部邮件。
用黑客手段,非法获取竞争对手隐私的证据链。
甚至,还有那位前女团成员悄悄录下的,公司高管用资源胁迫旗下艺人的录音。
我们将这份完整的“罪证书”,复印了数十份。
一份,提交给税务总局。
一份,提交给网信办。
一份,提交给纪检委。
最后一份,我们交给了国家级的权威媒体。
第二天,一场小型的媒体发布会在酒店举行。
来的都是真正有分量的记者。
我,林雪,站在了发布台的正中央,面对着镜头,拿起了话筒,报上了我的身份证号。
“我,实名举报,星耀传媒及其法人代表张天雄,涉嫌多项严重违法犯罪行为。”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地讲述了从一个停车位开始,到我父亲躺进ICU的所有故事。
我的身后,站着阿哲,站着那个前女团成员,站着那个财务......十几张面孔,沉默而坚定。
这一次,我们不再是脆弱的鸡蛋。
我们是汇聚在一起,冲向那堵高墙的巨石。
10
舆论的炸弹,引线是我亲手点燃的。
但它的爆炸声,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发布会后的二十四小时,我把自己锁在酒店。
手机静音,却在桌上狂震。我不敢看,也不想。
我知道星耀的公关机器正试图将我撕碎,那些脏水,此刻已汇成海啸。
我坐在窗边,感觉与世界隔绝。
天堂或地狱,一线之隔。
直到阿哲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他眼眶通红,脸上的笑混着狂喜与疲惫。
他没说话,直接把手机怼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官媒头条,红底黑字,标题刺眼:《多部门联合调查组进驻星耀传媒》。
天亮了。
之后的一切,像是按了快进。
星耀传媒这艘巨轮,在我们投下的炸弹面前,迅速沉没。
调查组进驻,封账,带人。
每天都有官方猛料放出,曾经被捧上神坛的明星,纷纷解约,避之不及。
墙倒众人推。
曾在电话里对我颐指气使的张天雄,出现在电视上时,戴着手铐,头发花白,眼神空洞,再无枭雄模样。
而张皓,则成了最可笑的注脚。
为了立功减刑,他第一个反水,把他父亲卖了个干净。
他像倒豆子一样,吐出了所有肮脏内幕。
我在一份晚报上看到他的判决:数罪并罚,十年。
照片旁的小字写着,家产全部罚没,豪宅贴了封条。
我盯着报上他那张苍白悔恨的脸,没有狂喜,只有虚无。
我赢了,但代价是什么?
父亲还在ICU,那些伤口永远不会消失。
我把报纸扔进垃圾桶。
这场战争,结束了。
星耀的律师函成了废纸,诉讼被一一驳回。
我赢了,洗清污名,拿到了一笔巨额赔偿。
看着银行账户里那一串零,我毫无波澜。
这是用我父亲的半条命换来的,是我尊严凝成的血痂。
阿哲他们也收到了赔偿。
我们又约在那个酒吧,这次灯火通明。
他们谈论着开舞蹈室、回老家开超市,规划着回归平静。
可我看着他们,觉得不该是这样。
“然后呢?”我打断他们,“等下一个‘星耀’出现,再把我们拽进地狱一次?”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们从深渊里爬出来了,不能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别人再掉进去。”
我把手机推到桌子中央。
“我想用这笔钱,成立一个非营利法律援助基金会。”
我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为那些在网络暴力和资本压迫下无力反抗的普通人,提供法律支持和舆论援助。”
“我们当不了审判官,但可以做他们的铠甲,做他们的利剑。我不想再看到下一个我们。”
酒吧里一片死寂。
许久,阿哲第一个举杯:“敬守护者。”
所有人举起了酒杯。
那一刻,复仇结束了。
我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一周后,医院打来电话,声音惊喜:“林小姐,你父亲有意识了!”
我冲进病房,他眼睛睁着。
我扑到床边,握住他的手,眼泪决堤。
他的手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气音,看着我。
医生说,是求生意志,他知道外面的天变了。
父亲的康复很漫长,但每天都有希望。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我推着他的轮椅,路过那个如今空空荡荡的车位。
它像一座无声的碑。
父亲看了很久,转头对我笑。
“雪儿,你做到了。”
我笑了,阳光很暖。这胜利,是我们用碎骨从泥泞里夺回来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