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浑水摸鱼,说的就是此刻的林玉。

周家主子仆人忙着收拾细软逃跑,根本没人注意她,正好可以捡漏。

等再回到柴房,她的空间里便多了不少东西。

一匣子小黄鱼,是从周地主的箱子里顺的;一匣子首饰,周太太妆匣里拿的;几块崭新的布料,大小姐屋子里弄来的。

若不是怕被人发现,她刚差点把那些箱子全收了。

夜色中,三辆马车满载着贵重物品悄然驶出了大院,始终没有人来敲过林玉的门,没有人想起柴房还住着一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女。

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宅院。

林玉却松了口气,没人也好,正好方便捡漏。

林玉像只忙着采蜜的蜜蜂,收集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半新的棉被、绸缎做的旧衣服、不值钱的银首饰、帐子、门帘子、大海碗、锅铲、大铁锅、剪刀…

至于那些桌椅板凳、衣柜、雕花床…好多都是红木所制的,她好想都搬走,可惜不当吃又占地方,只能捡些小件收了,那些大的,全忍痛放弃。

回柴房途中,林玉经过主屋旁的一间小矮房前,见门上挂着锁,顿时眼睛一亮,人走了,这锁没开过,里面该不会有东西吧?

左右看了看,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框框几下,锁头应声而落。

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复杂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陈米的醇香、玉米的干甜、大豆的腥气、腊肉的油哈味…

屋里有些暗,但林玉却看的清清楚楚。

一袋袋摞起的粮食、麻袋鼓胀,有些甚至破了口,流出金黄的谷粒。一串串风干的玉米棒子、辣椒挂满房梁。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粗布匹,墙边还挂着几条黑黢黢的干肉。

林玉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粮食,好多粮食,有了这些,她在这里的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收,必须全收了,一颗也不留下。

回到柴房,林玉疲惫的趴在破被褥上休息,忙这么久,可累死她了。

迷迷糊糊间,村子里传来巨大的喧嚣声。

她一激灵,迅速出了柴房,爬上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

火把组成的长龙正由远及近而来,火光中,最前面的红旗上,五颗黄星格外醒目。

“工作组来了。”

村民们的欢呼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林玉滑下树干,重新回到柴房,安静的等待命运的敲门。

主院传来砸门声,还有许多嘈杂的脚步声。

“搜~”

“一间也不放过!”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林玉蜷缩在被褥上,紧紧抱住双膝…

“这里出去是柴房。”

“过去看看。”

嘈杂的脚步声停在门外,门猛的被踹开。

林玉抬头,看见门前站着的人,穿着褪色的军装,手里端着枪,枪管上绑着的红布条晃得林玉眼花。

他的身后,五六个村民举着火把。

“丫头,周家的人呢?”

问话的是个方脸汉子,林玉凭原主的记忆认出他是村东头的李铁柱,去年因交不起租子被周家管家打断过腿。

林玉把身子缩得更小些,“跑、跑了…天刚黑就走了…”

“你是谁家的?”

军装男蹲下来,他胸前的白布条上写着工作队——张建军。

“我是……”

林玉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抬起头,声音哽咽,“我是周家的使唤丫头,没爹没娘。”

她也不算全说谎,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一个地主私生女的身份足以让她万劫不复,而一个受压迫的丫鬟,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李铁柱上前一步,林玉顿时抱头尖叫,“别…别打我,我什么活都干…”

他顿时举起手,“别怕,周家已经被打倒了,共产党来了,我们这些受苦的人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林玉低下头,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谢谢~谢谢~”

叫张建军的军官举着火把照了照柴堆,“这屋就你一人?”

林玉点头,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他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对李铁柱说,“先安顿在这吧,明天再…”

“不行~”人群后面挤出个三角眼妇人,“这里也属于地主家,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脏东西?还有这小丫头,哪个知道她说的不是骗人的?”

这妇人是孙二婶,村里有名的神婆。原主的记忆里,她曾给周淑芬驱过邪,骗过两块银元。

林玉转过身,掀起上衣,露出后背上那几条新旧交叠的伤痕,“这些都是周家小姐打的。”

屋门口的几个人顿时倒吸凉气, “造孽啊!”

张建军皱眉看向孙二婶,“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孙二婶的指尖几乎戳到林玉的鼻尖,“送去县里的孤儿院。”

“我…我能干活,别把我送走。”

林玉伸手去拉孙二婶,“我能干活…吃的也少…”

她故意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阵鸣咽。

人群沉默了一会,张建军合上本子,语气不容置疑,“先让她住这儿。柴房不算周家正院,等土改完了再说。小姑娘,明天工作队来登记,你别怕。”

人群散去时,林玉注意到有个穿灰布衫的青年人落在了最后。他没举火把,只是安静地观察着柴房的每个角落。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林玉才瘫坐在地上。

天终于亮了,林玉从空间里取出昨晚收的木桶,出了柴房去村子里打水。

她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褂子,袖口磨得发白,肘部还裂着道口子,就这么穿过半个村子。

村东头的井台边,此刻已经排了五六个妇人,看见她来,交头接耳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

“哟,周家的小丫鬟也来打水?”

卖豆腐的王婶嗓门最大,“那宅子里的井不够你用?”

木桶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林玉一副被她吓到的模样,“主院的井…被封了…”

这是真话。当时工作队撤走前,确实给周家正院贴了封条。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让全村人都看见她这个受尽压迫的小丫鬟活得多么艰难,只有这样,她才能保住命。

“让她先打吧。”

李铁柱的媳妇突然开口,“瞧这小胳膊小腿的。”

林玉感激地笑了笑,故意让打满水的木桶晃出些水花,打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襟。

晨风刮过,她打了个实实在在的寒颤。

回柴房的路上,她数着沿途的目光。好奇的、怜悯的、猜疑的…走到歪脖子树下时,一道视线格外不同。

是那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人,他正靠在树干上,胸前别着工作队的红布条,白底黑字写着陈默二字。

“小同志起得真早。”

他说话时嘴角带着笑,眼睛却像两潭深井。

“力气挺大。”

他声音不大,听在林玉耳中却像是咚咚的鼓声。

“在周家…提不动…要挨打的…”她调整呼吸,让声音带上恰到好处的颤抖。

陈默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铅笔写字的沙沙声让林玉想起冬天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他问,“叫什么名字?”

“林…丫头。”

“姓林?不姓周?”

“丫鬟…哪有跟主家姓的…”

林玉低头盯着自己露出脚趾的布鞋。

这个答案她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既不承认与周家的血缘,又不算撒谎。

“啪”的一声,笔记本被重重合上。

陈默蹲下来,突然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林玉僵住了,那指尖擦过她太阳穴时,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结冰的声音。

“这道疤,是周家打的?”

林玉这才意识到他在看什么。

这具身体的额角有一道一厘米长的伤疤,已经结痂,是原主不小心磕到的,此刻听陈默这么问,她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去村公所登记。”

陈默站起身,影子笼罩着林玉,“带上你的铺盖。”

直到那灰色背影消失不见,林玉才长长舒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