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在发软，后背的冷汗“唰”的一下就湿透了衬衫。
他跟在周敬深身边工作了快十年，从没见过这位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首长，露出过如此恐怖的表情。
那不是普通的愤怒。
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足以让敌人肝胆俱裂的凛冽杀气！
“是！首长！我……我马上去办！”
王建国甚至不敢多问一句那个“你的人”到底是谁，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答复，然后像逃命一样转身冲出了办公室。
一出门，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警卫员小李紧跟在他身后，表情同样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处，首长的意思是……”
“什么都别问！”王建国猛地打断他，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后怕，“你只要知道，今天这事要是办不好，咱们俩都得卷铺盖滚蛋！”
小李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场无声的风暴在红星军区寂静的夜色中迅速席卷开来。
保卫处的办公室瞬间灯火通明。
所有休假和轮班的干事在十分钟内全部被紧急召回。
王建国站在办公室中央，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里的半分和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
他指着墙上的军区地图，声音嘶哑地分派着任务。
“一队！立刻封锁后山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许给我飞出去！”
“二队！去现场！把那条小路给我一寸一寸地翻过来！脚印、毛发、烟头、任何不属于那里的东西，都给我带回来！”
“三队！去通讯连，把今天下午所有进出大院的人员和车辆记录都给我调出来！”
“四队！你们跟我走！去大杂院！把所有有前科、游手好闲的二流子，都给我过一遍筛子！”
命令一条条下达，干脆利落，充满了肃杀之气。
整个保卫处像一架被瞬间激活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一辆辆吉普车闪着刺眼的灯光，悄无声息地驶出营区，奔赴各个角落。
大院里，那些还没睡的军嫂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出什么事了？怎么保卫处的人都出动了？”
“看那阵仗，怕不是抓到特务了吧？”
“嘘！小声点！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
人人自危，猜测纷纷。
谁也无法将这场堪比一级战备的大动作，和那个住在单身宿舍、默默无闻的乡下女人联系在一起。
此时此刻的陈雪正躺在自己柔软的床上，敷着一张从省城带回来的面膜。
她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算算时间，王二赖那个废物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出林舒那个贱人，满身是血地躺在山坡下，肚子里的野种化作一滩血水的凄惨模样。
真是大快人心！
她哼着小曲，心情愉悦地揭下面膜，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光洁美丽的脸。
林舒，你拿什么跟我斗？
而住在她隔壁的顾淮安却没有这份好心情。
他心神不宁地在屋里踱着步，总觉得眼皮直跳。
大院里这股紧张的气氛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他努力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是为了林舒。谁会为了一个乡下女人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军区里出了别的大事。
对，一定是这样。
他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发虚。
与此同时，后山那条偏僻的小路上已经亮起了十几支手电筒的光。
保卫处的干事们几乎是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进行着勘察。
很快，二队的队长就有了发现。
“处长！这里有搏斗的痕迹！还有两种不同的脚印！”
“一个很浅，鞋底花纹很普通，应该是受害者的。”
“另一个很深，鞋底是那种最便宜的解放胶鞋，根据脚印深度判断，这人体重在一百四十斤左右，而且……他逃跑的时候，因为慌乱，在草丛里留下了一枚很清晰的脚印！”
王建国看着技术员拓下来的石膏脚印模型，眼睛一亮。
“好！立刻把模型送回处里比对！同时，让四队的人，重点排查大杂院里，体重和鞋码符合这个特征的混混！”
命令再次下达。
天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收紧。
大杂院。
王二赖正躺在自己那张破旧的床上，翻来覆去地烙着烧饼。
他今天一下午都躲在屋里没敢出门，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干部到底是谁？
林舒那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摔死？
他越想越怕，索性把陈雪给的那十块钱拿出来，就着昏暗的灯光一遍一遍地数着。
钱是好东西，能壮胆。
看着这张大团结，他又觉得自己没那么怕了。
怕什么？
天塌下来，有陈副司令家的大小姐顶着！
再说了，谁会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孕妇去查什么案子？
他把钱和粮票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底下，心里踏实了不少，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觉。
就在这时——
“砰！”
他那扇薄薄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粗暴地踹开！
几个穿着制服、眼神锐利如刀的男人像狼一样冲了进来！
“不许动！保卫处！”
冰冷的手电筒光瞬间打在了王二赖那张惊恐万状的脸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两只胳膊就被反剪到身后，一副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你……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王二赖吓得魂飞魄散，徒劳地挣扎着。
带队的干事冷笑一声，从床底下踢出一双沾满黄泥的解放胶鞋。
“凭什么？就凭这个！”
他将鞋底翻过来，那磨损的花纹和石膏模型上的一模一样！
王二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半个小时后。
保卫处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审讯室里。
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从天花板上直直地照下来，打在王二赖那张惨白的脸上。
王建国坐在他对面，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份份文件不紧不慢地摆在桌上。
现场勘察报告。
脚印比对结果。
还有一张王二赖的个人档案，上面记录着他过往偷鸡摸狗的所有劣迹。
审讯室里的空气压抑得像是要凝固了。
王二赖一开始还嘴硬，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我不知道”、“我没去过”、“你们抓错人了”。
王建国也不着急，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直到王二赖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声音都嘶哑了，王建国才缓缓地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王二赖，”他平淡地开口，“你知道你今天下午推的那个人是谁吗？”
王二赖心里一咯噔，不敢说话。
王建国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是不是觉得，你背后有陈家撑腰，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王二赖的脑子里炸开！
他……他们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王二赖的心理防线开始出现裂痕。
王建国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站起身走到王二赖身边，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我实话告诉你，今天晚上，下令挖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的人，是周敬深首长。”
“你推的，是他要保的人。”
“现在，你还觉得，陈副司令的女儿，保得住你吗？”
周……周敬深首长？！
王二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这五个字在红星军区代表着什么。
那是天！
是绝对的权威！
他……他竟然不知死活地动了天上神仙要保的人？！
陈雪！
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把自己给坑死了！
“哇”的一声！
王二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涕泗横流，像一滩烂泥一样从椅子上滑了下来，抱着王建国的腿嚎啕大哭。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不是我要害她的！是陈雪！是陈副司令家的千金大小姐陈雪！”
“是她给了我十块钱和一张粮票，还答应给我安排工作，让我去把那个姓林的女人推下山坡的！”
“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我也是被逼的啊，处长！饶命啊！”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招了。
王建国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对旁边的记录员使了个眼色。
“记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那份新鲜出炉、还带着王二赖指印的口供，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他抬头看了看天。
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天，要亮了。
他知道，这场席卷了军区一夜的风暴还远远没有结束。
真正的雷霆，现在才要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