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离去,夜色重归寂静。
但谢家,注定无人能眠。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范清芷的院子就一改昨日的萧条,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恭敬。
院子里的地,扫得纤尘不染,连一片落叶都找不到。
廊下的栏杆,擦得能映出人影。
送来的洗脸水,是滚烫的。
早膳更是丰盛得不像话,精致的八宝粥,蟹黄包,水晶饺,各色点心摆了满满一桌。
新来的管事妈妈,是一个姓钱的,长得一脸精明相。她带着院里所有的下人,毕恭毕敬地跪在院中,头都不敢抬。
“恭请少夫人安。”
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恐惧。
白芍看着这阵仗,心里说不出的解气。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范清芷却连眼皮都懒得抬。
她慢条斯理地用完早膳,才走到院中,看着跪了一地的人。
“都起来吧。”
“谢少夫人。”钱妈妈等人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范清芷的目光落在钱妈妈身上。
“我昨天说的话,都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钱妈妈连忙点头哈腰,“老奴们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少夫人,绝不敢有二心!”
“很好。”范清芷点点头,“忠心,我是要看的。不是靠嘴说的。”
她转身走进书房。
“白芍,把门关上。今天上午,谁也不见。”
书房内,那十几本从荣安堂搬来的账册,已经整齐地码放在长案上。
范清芷坐下,开始一本一本地翻看。
这些账册,就是她接下来要用的,最锋利的武器。
……
与此同时,荣安堂。
气氛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谢老夫人躺在床上,面色灰败,像是真的大病了一场。
谢文远坐在床边,双眼布满血丝,神情颓丧,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昨晚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一场彻底的噩梦。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学识、男人的尊严,被范清芷那个女人,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母亲,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助。
谢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她压低了声音,嘶吼道,“那个小贱人,现在有靖王撑腰!我们动不了她!”
_ 就在这时,二老爷谢宏博和三老爷谢宏远,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昨晚同样一夜未眠。
“大嫂!”谢宏博一进门就嚷嚷开了,“那个范清芷,简直是疯了!她今天派人传话,让我们十日之内,把从公中拿的钱全都还上!不然就报官!这……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谢宏远相对冷静,但他紧锁的眉头也显示出内心的焦虑。
“大嫂,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那女人有靖王做靠山,硬来肯定不行。我们必须想个别的法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再厉害,终究是个女人。女人,最怕的是什么?”
谢老夫人眼中一亮:“名节!”
“没错!”谢宏远冷笑一声,“她现在不是被传为‘上京第一恶女’吗?那我们就让她坐实这个名声!让她变得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我们不能动她,但有人能。”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站在角落,假装自己是空气的柳如月身上。
柳如月心中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宏远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一个女人,如果被发现与人通奸,甚至意图谋害亲夫……你觉得,靖王还会保她吗?皇室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招,太毒了!
这是要把范清芷往死里整啊!
谢老夫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对!就这么办!”
她死死地盯着柳如月,命令道:“月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不是和文远情投意合吗?现在,就是你为谢家,为文远分忧的时候了!”
柳如月脸色煞白,她想拒绝,但在谢老夫人和两个叔父吃人的目光下,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又成了一枚棋子。
一枚用来对付范清芷的,最阴毒的棋子。
……
范清芷对荣安堂里的阴谋,一无所知。
但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那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正在书房里,核对那些管事们交上来的“悔过书”。
大部分人都还算老实,把自己贪墨的数目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只求能保住饭碗。
但也有那么一两个,自作聪明,企图蒙混过关。
范清芷拿起其中一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白芍。”
“奴婢在。”
“把写这份折子的钱管事,叫进来。”
很快,那个负责厨房采买的钱管事,被带了进来。
“少夫人,您找小的?”
范清芷将那份折子扔到他面前。
“钱管事,你这三年,从采买猪肉的账上,就刮下来不下五百两。怎么到了你这折子上,就变成五十两了?”
钱管事脸色大变,当场跪下。
“少夫人明察!小的……小的一时记错了!”
“记错了?”范清芷笑了,“我看你是觉得我好糊弄吧。”
她对着门外喊道:“范一!”
黑衣护卫如鬼魅般出现。
“把他拖出去,打断一条腿。”
范清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然后告诉剩下的人,这是最后一个‘记错了’的人。下一个,就不是断腿这么简单了。”
钱管事凄厉的惨叫声很快从院子里传来,又很快消失。
书房外,那些等着听信儿的管事们,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双腿打颤。
杀鸡儆猴。
这位新主母,又杀了一只鸡!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门房的小丫鬟,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手上捧着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
“少夫人,门房说,有位夫人派人送来的,请您亲启。”
范清芷接过信封。
信封的材质是上好的宣纸,还带着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白兰香气。
这个味道……
范清芷的眸光微微一动。
她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素雅的笺纸,上面用娟秀的小楷写着几行字。
“久闻范姐姐大名,如雷贯耳。小妹心生向往,不知能否有幸,于明日申时,在城南‘听雨轩’一叙?——盼。”
落款,只有一个小小的“苏”字。
听雨轩。
苏。
范清芷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张脸。
永宁侯府的少夫人,苏锦娘。
同样是商贾之女,同样是嫁入侯门,同样被婆家欺压,觊觎嫁妆。
前世,苏锦娘的下场比她好不了多少。在被夫家榨干了最后一分钱后,被一纸休书赶出家门,最终投河自尽。
范清芷还记得,在前世的某一次赏花宴上,当她被那些贵妇人明嘲暗讽时,只有这个苏锦娘,曾向她投来一个同病相怜的,无奈的眼神。
这一世,她竟主动找上门来了。
范清芷握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来者不善?
不。
这个“来者”,或许是她一直等待的,“善缘”。
“白芍。”
“在。”
“备车。明日申时,我们去听雨轩。”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让范一和范二,在暗中跟着。”
范清芷看着窗外,天色渐晚,一轮新月悄然升起。
她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妇仇者联盟”……
是时候,招募第一个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