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未婚夫带回一个孤女后,全江湖都在笑我。
青云大小姐十几年情深,不如孤女一滴泪。
他为她当众悔婚,裁我新衣、弃我口味,连我生辰那日都在陪她赏梅。
前世我不甘深情错付,硬逼着他履行婚约,最终落的家破人亡。
重来一回,我选择成全他,和他人成婚。
可他却死死拽我手腕:
「和你成亲的本该是我!」
未来夫婿三拳将他捶倒在地,冷笑:
「引细作入青云的蠢货,也敢提本该?」
1
因任务一别三个月的江澈,终于在婚期前一周赶回了青云山。
我站在廊下看着他风尘仆仆地穿过庭院,心口那点积压的委屈忽然就散了。
到底还是记着婚期的。
可我还没迎上去,他就径直去了爹爹的书房。
我悄悄跟到门外,却听见他见到爹爹的第一句话是要与我退婚。
「师父,我对风筱只有师兄妹之情,如今我已找到真爱,此生非阿月不娶,请师父成全。」
爹爹瞥见了门外的我,脸色铁青:「胡闹,婚约岂可儿戏。」
江澈顺着爹爹的视线望向我,眸中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只有盼我松口的希冀。
我死死盯着他,拳头在袖中越握越紧:「退婚?除非我死。」
他的眼眸猛地一深,垂下眼去,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不信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练剑时他专注纠正我招式时温柔的神情、月下他曾说「筱筱,此生唯你」的誓言,全都比不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夜深,我辗转难眠,终是去了他的院外。
烛火摇曳,窗纸上映出两个亲密依偎的人影。
我正要叩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低语。
「阿澈,我听说有种药能让人忘情失忆,若是大小姐忘了对你的感情,或许就肯放手了。」
回答她的是一段沉默。
良久,才听见江澈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挣扎后的妥协:「容我想想。」
我揪紧衣裳的手瞬间松了,留下一团褶皱,心也凉了半截。
第二日,我魂不守舍地去了百草房。
管事的弟子见是我,恭敬地取出记录册。
我一页页翻过,最终停在他的名字上,名下写着忘忧草、三生花、断肠珠。
一味不差,正是那失忆古方所需的药材。
他竟真的听了那女人的话想对我用药?为了退婚,不惜毁了我?
证据摆在眼前,可我心底竟还存着一丝可笑的妄想。
或许他有苦衷?或许那药不是为我准备的?
犹豫再三,我再次走向他的院子,脚步虚得如站了一天的桩。
院门虚掩着,未关严实。
还未走近,女子的呻吟和男子粗重的喘息便清晰地传出来。
「轻些.」
「我的阿月.」是我从未听过的充满占有欲的语气。
我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
所有的不信与情愫,在这一刻被屋里暧昧的缠绵碾得稀碎。
原来他不是一时糊涂,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2
自那日后,江澈对阿月的好不再顾忌。
阿月畏寒,他便将库房里那块为我猎来、说要在婚后给我做围脖的火狐皮裁了,给她做了暖手套。
我练剑不慎划伤手臂,血渍染上衣袖,他路过瞧见只蹙眉道:「怎如此不小心?自己去处理一下。」
转身却紧张兮兮地捧着阿月被树枝划了道白痕的手,小心翼翼地上药,如珍似宝相待。
他曾知我嗜甜,每次外出归来总会变戏法似的给我带各式各样的糖糕。
如今,他带回的全都紧着阿月的口味,清淡的、酥软的,反正再没有一样是我爱的甜口。
他甚至忘了,三天后是我的生辰。
以往每年,他再忙也会备好礼物,清晨便放在我窗前。
今年,我等到日上三竿,却只闻见他陪阿月在后山赏梅的笑语声。
他醉倒在阿月的温柔乡里,早已将过去十几年待我的好忘得一干二净。
父亲曾说过,凡事不能太过强求。
我想起了江澈取走的三味药,心想若他真能对我下手,那感情便如握不住的沙,散了就散了。
江澈像得到感应一般,这日端着一碟精致的云片糕,主动来了我院子。
他语气不再柔情,还含着一分僵硬:「筱筱,尝尝这个,新来的厨子做的。」
糕点上撒着我最爱的桂花糖粉,香气诱人,却混着一丝苦涩。
我的心终是沉了下来。
我看着江澈复杂的眼神,心想忘了也好。
就在我指尖即将触碰到云片糕时,一声厉喝响起:「别碰!」
紧接着,一道掌风扫过,打翻了我手中的碟子。
碟子碎裂在地上,云片糕散落一地。
我愕然抬头,瞧见院门口的云砚,一双总是含笑的眼此刻却怒气滔滔盯着江澈。
云砚的声音发冷:「大师兄,你给她吃的是什么好东西?」
被突然质问,江澈脸色忽变,眼神躲闪着:「不过是寻常糕点。」
「寻常?」
云砚一步向前,将我护在身后,以身躯隔开了我与江澈。
「要不要现在请药堂药堂长老来验验?」
江澈嘴唇动了动,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狼狈转移视线。
我看着地上的狼藉,心口的痛密密麻麻地散开,提醒着我人是多么善变。
我慢慢抬头,看着曾爱慕的少年郎,轻声道:「不必验了。江澈,我们退婚吧。」
说完,我不再看江澈瞬间发白的脸,走进内室,散下了帘子。
帘外,是两个男人无声的战争,以及我要挥别的过往。
退婚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传遍了青云。
我尚在屋中对着娘亲留下的锁心佩出神,前厅便传来爹爹召见的消息。
我以为是安抚,或是关于退婚后续的事宜。
却见云砚郑重跪在爹爹面前:
「师父,弟子云砚心系筱筱多年,只是往日她已定下婚约,弟子只能将心意深藏。如今婚约已退,弟子恳请师父将筱筱许配于我。我必倾尽所有,护她一世周全,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爹爹吃了一惊,目光复杂地看向我。
顿了片刻,爹爹道:「砚儿,你先起来。此事.终归要看筱筱自己的意思。」
他看向我,语气沉重而宠溺:「筱筱,你若愿意,爹没有异议。你若不愿,爹爹养你一辈子。」
爹爹话落,云砚身子猛地一颤,视线紧张地落在我身上。
我看着跪得如松般的云砚眼里争相涌出的情意,想起方才他打翻云片糕时的身影,想起他多年如一日的默默守护,缓缓闭上的心门似乎又有了一丝晃动。
3
我深吸一口气:「多谢二师兄的厚爱,只是现下我无心再谈婚嫁,若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先试试,但不急着定下婚约,可好?」
云砚眼底闪过一分失落,但随之而来的欣喜让他郑重相应:
「好,都依着你,只要你肯给我机会,多久我都等。」
父亲见状,也微微颔首,算是默许了我们的事。
我原以为所谓的试试,不过是多了些碰面相处的机会。
却不知云砚的试试,是铺天盖地的温柔进攻。
自那日起,我院中的小厨房再没开过火。
每日清晨,必有热腾腾的早膳送来,花样多而不重复,且样样符合我的口味。
午后的甜汤,晚间的宵夜,甚至是癸水期间我惯喝的姜茶都备得恰到好处。
最让我心惊的,是院中的萤火虫。
那日我不过随口提了句梦中的流萤,可惜青云山高,不见流萤。
没几日,他竟独自潜入山麓温暖湿地,用内力小心护着,带回整整一袋的萤火虫。
入夜,萤火虫在院中流淌,如银河般闪烁,照映着他略带疲惫却欣喜的脸。
他挠挠头,笨拙道:「这些都是用内力温养着的,不知能活几日,你若瞧着喜欢,我明日再去捉些。」
我若去练剑,他总恰好在不远处练功。
我若去藏书阁,他总能刚好找到我想看的孤本。
我若因江澈和阿月的出现而情绪低落,他从不追问,只默默陪伴,或讲些江湖趣闻,或用他新得的宝剑舞一套剑。
这一切,江澈都看在眼里。
他起初嗤之以鼻,甚至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怜悯。
一次任务归来,他在山门处撞见云砚正将一支新得的玉簪插入我发间,脚步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场徒劳无功的戏码。
他认定我只是在赌气。
认定我十几年深入骨髓的喜欢,绝非云砚这短短时日的殷勤所能撼动。
他甚至觉得我收下云砚的东西,不过是为了刺激他回头,毕竟他的腰间还系着我曾送出的锁心佩。
那锁心佩原是一对,是母亲的遗物。
父亲说,这锁心佩分为阳佩和阴佩,阳佩给我未来的夫婿,阴佩自己留着,寓意锁心同心,永不相负。
当年我满心欢喜将阳佩赠予他时,他郑重发誓定用性命守护。
如今我还没有要回,便成了他坚信我绝不会真正离开他的凭据。
他醉倒在阿月的温柔乡里,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却忽视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封闭的心门,正一点一点被云砚笨拙而坚定地敲着,已有了松动的迹象。
我有时看着云砚为我忙前忙后会有些恍惚。
云砚对我的好,与江澈从前对我的好似乎有所不同。
江澈对我的好,像暖阳。
我曾在其照射下驱散寒气,贪婪地以为我思故永恒,却忘了昼夜更替,太阳会落山。
而云砚对我的好,像沉默的青山屹立不倒,从前不觉,如今却明了更为踏实可靠。
只是,那枚锁心佩还挂在江澈腰间,时刻提醒着我过去的愚蠢。
云砚从未提及过锁心佩,但他的目光偶尔会不经意扫过江澈腰间,眸色发沉,而后朝我扬起更温柔的笑意。
我知道他在等。
等我亲手去解开那把名存实亡的锁。
4
那枚锁心佩是要拿回来的。
我寻了个江澈独自一人的时机,在回廊处拦下他:
「大师兄,请将锁心佩归还于我。」
江澈微微发怔,手下意识抚上腰间悬着的莹白玉佩。
他脸色微变,强颜欢笑:「筱筱这是何意?这玉佩,你既赠予我,便是我的。」
「此佩是赠予我未来夫婿的。」
「婚约已解,你亦非我良人,此佩自然该物归原主。」
第2章
他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眼底漫上慌乱和怒意:
「就因为我一时糊涂?筱筱,我们十几年的情分难道抵消不了这点过错?你就这般狠心?」
我看着他强词夺理的嘴脸,只道讽刺。
「与狠心无关,只是过去了。」
江澈像是被刺痛了般,忽地拔高声量:
「风筱!你告诉我,你要回这玉佩是不是为了云砚?你真喜欢上他了?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吗?不过一些时日的殷勤,就能让你忘却过去十几年的情意?」
他激动得好似遭受天大的不公。
贼喊捉贼,莫过于此。
我冷眼瞧着他的表演,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
「江澈,扪心自问,先让这份喜欢变得廉价的是谁?」
「是那个为了新欢执意退婚的你,是那个听信谗言要对我下药的你,是那个.」
我顿了顿,眼前闪过那日他院中不堪的情景,胃里一阵翻涌。
「罢了,与你多说无益,把玉佩还给我。」
我伸出手,目光坚定地迎上他的眼睛。
他看着我眼中再无浮动的波澜,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
最终,在我毫不退让的态度下,颓然地解下玉佩,重重拍在我的掌心。
「你会后悔的,风筱。」
他盯着我,声音沙哑。
我没再回应,只是攥紧玉佩,转身离开。
拿回锁心佩的当晚,我找来云砚。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看着我,目光温柔缱绻。
我拉过他的手,将锁心佩中的阳佩置于他手心,轻声道:
「云砚,一月后我们成亲吧。」
云砚猛地愣住,呆呆地看看手中的玉佩,又看看我。
等缓过神来,手足无措地用力将我拥入怀中,又慌忙松开。
「筱筱.筱筱!」
他语无伦次,眼中的爱意再难掩饰:
「我这就去禀明师父,筹备婚事。我定要三媒六聘,凤冠霞帔,让你做这世间最风光、最幸福的新娘。」
婚事定下的消息,不出一日传遍了青云。
云砚忙得脚不沾地,却整日眉眼带笑,见谁都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派中上下都感染了这份喜气,期待着婚期的到来。
唯独江澈。
他眼看着云砚大肆操办,眼看着派中张灯结彩,眼看着我试穿嫁衣时的幸福浅笑。
先前的自信在如今的事实面前被粉碎得一干二净,心慌与日俱增,如野草般疯长。
在我们婚期逼近的日子里,江澈越发不安。
他开始回想过去我的好,不断对比阿月那份看似温柔实则空洞的迎合。
他后知后觉醒悟到,他并非不爱我,只是一时被阿月刻意展示出的温柔小意迷惑了心。
他开始笨拙地模仿云砚给我送东西,说些酸涩的悔过之言,甚至同我提出想将阿月送走,却都被我冷脸拒之门外。
婚期前三天,他终于按捺不住,在我回房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我。
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神情憔悴,如被用了刑一般。
他大力抓住我的手腕:「筱筱,我不同意你和云砚成亲!」
我用力想挣脱,他却抓得更紧。
我怒视他:「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有闹!」
他低吼着:「是我混蛋,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可我爱的一直是你啊,我只是一时迷了路,现在我清醒了!你就不能这么嫁给他,本该和你成亲的是我江澈。」
他语无伦次地几次要将我拽入怀中,就在我奋力挣扎时,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含着几分杀意:
「本该?大师兄,你弄丢了她,现在又来跟我说本该?」
5
云砚一步步走来,眼神死死盯着江澈抓我的那只手。
「放开她。」
江澈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和云砚的气势震得一愣,手下意识松开。
我趁机踉跄着退到云砚身侧。
云砚将我护在身后,宽阔的身躯隔绝了江澈所有疯狂的视线。
江澈像是才反应过来,羞怒交加:「云砚,你休想得逞,筱筱是我的!」
话音未落,云砚忽地动了。
我只觉眼前一花,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闷哼。
江澈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御,便被云砚一记重拳捶倒在地。
「这一拳,打你负心薄幸,伤她至深。」
江澈想挣扎着抬头,下一瞬,云砚的拳头又狠狠砸在他的脸颊,将他掀翻在地,嘴角立刻见了红。
「这一拳,打你痴心妄想,纠缠不休。」
云砚并未停手,他俯身揪住江澈的衣领,又是一拳。
「这一拳,打你妄图用药,卑劣无耻!」
三拳挥下,江澈毫无还手之力,蜷缩着呻吟。
云砚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眼中没有半分往日师兄弟的情谊:
「江澈,别再挑战我的耐心。若再敢靠近筱筱,扰她清静,下次废的就不只是你的肩膀了。」
他转身,不再多看地上的人一眼,小心揽住我的肩,语气柔和下来:
「筱筱,我们回去。」
他唤来两名心腹弟子,冷声吩咐:「将大师兄抬回房中,好生照看。」
阿月在房中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被抬回来的江澈。
她吓得花容失色,看着江澈凄惨的模样又惊又怒。
得知是云砚所为后,怒火冲昏了她的头脑,竟直接冲去了云砚的院子,想要个说法。
云砚刚送完我回去,正在院中吩咐事宜,见阿月闯来,眼神瞬间冷了下去。
「二师兄!」
阿月哭得梨花带雨:「你为何对阿澈下如此重手?他纵有千般不是,你也不该.」
云砚打断她,声音带着一分嘲讽:「阿月姑娘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这话?无双的细作?还是他江澈见不得光的外室?」
阿月的哭声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瞪着云砚。
云砚一步步逼近她,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
他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我不管你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若真失忆,就安安分分当好你的阿月,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如若不然......」他顿了顿,轻笑一声,眼中掠过杀意。
「就永远留在青云。毕竟,只有死人,才最会保守秘密。」
阿月吓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她无法将眼前这个阎王般的男子,与平日里那个对风筱温柔含笑的二师兄联系在一起。
她连滚爬爬地逃回了江澈的院中,久久无法平静。
可恐惧过后,是更浓郁的不甘。
是,她是无双帮主洛敏之女,奉命接近江澈,套取青云机密。
可到最后,她改了主意。
与其拿到秘密回去继续做母亲手下听人派遣的棋子,不如助江澈坐上青云帮主之位,自己堂堂正正做帮主夫人,成为人上人。
她明明已经成功了,引得江澈对她动心,痴迷不已,甚至为她退了与风筱的婚约。
他也答应了她,会努力争夺帮主之位。
可为什么一看到风筱要嫁给别人,他就全忘了对她的承诺?
他口口声声说什么本该成亲的是他们,那他把她阿月当什么?
看着床上昏睡的江澈,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6
她取出了贴身藏着的诚言散。
这是母亲给她用来在关键时刻拷问机密用的。
她要给江澈最后一次机会。
药效发作,江澈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神涣散而真挚。
阿月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
「江澈,你是否从始至终都只喜欢风筱,此刻的想法也是要娶风筱为妻?」
江澈毫无迟疑,痴痴地回答:「是,我要娶筱筱......」
阿月的心凉了半截,仍不死心问:「那你曾答应过阿月的所有都不做数么?」
江澈皱眉,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老实回答:「不作数,我会想办法妥善处理阿月的。」
最后一丝希望被打破。
阿月指甲掐进肉里,沉声问:「你愿不愿意和阿月生活?就你们两个人?」
「不愿意。」
江澈的回答干脆利落,浇灭了阿月所有的幻想和爱意。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她用了药而句句戳心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从头到尾,她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物,一个用来刺激风筱的工具。
阿月的心彻底冷了。
诚言散的功效褪去后,江澈再次昏睡过去。
阿月坐在床边,看着他即使昏迷也难掩俊朗的眉眼,只觉讽刺。
她所有的谋划与期许,甚至那一点点不该产生的妄念,都在他那真言中散得一干二净。
既然青云帮主夫人做不成,那便回无双去。
母亲要的秘密,她已套取了大半,或许还能借此在无双争得更多权柄。
一念既生,她不再犹豫。
夜深人静时,她摸出藏好的密信,欲用特殊渠道送往无双。
可刚将密信置于约定好的树洞,转身便撞见一道颀长的身影。
云砚缓缓走来,指尖夹着那封刚刚藏好的密信,神色淡漠。
「阿月姑娘,或者说洛月姑娘。这么晚了,是要给令堂送家书吗?」
阿月这才明白,云砚早已洞悉一切。
那日的威胁并非空穴来风,她像跳梁小丑,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云砚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直接下令将她拿下。
阿月的真实身份、她与无双的勾结、她套取的机密、她如何蛊惑江澈
桩桩件件,人证物证俱在,无从抵赖。
阿月被废去武功,严密关押,等候发落。
而江澈,因识人不清引狼入室,险些酿成大祸,被重重责罚,革除一切职务,关入后山禁地思过,非令不得出。
被押去后山前,江澈挣扎着扑倒在爹爹面前:
「师父!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对不起筱筱,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让我补偿筱筱,我是真心爱她的,师父!」
爹爹看着这个自己曾寄予厚望的大弟子,眼中只剩失望:
「去吧,好好反省己过。」
禁地的石门在江澈的哭嚎中重重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不甘与悔恨。
而一门之外的青云,即将迎来新的天地。
7
青云山张灯结彩,迎接着我与云砚大喜的日子。
我凤冠霞帔,嫁衣如火。
云砚一身大红喜服,眉目俊朗如画,牵着红绸的手稳而有力。
他看着我,眼中的爱意浓郁,几乎要将我溺毙。
三拜礼成,无人再敢闹腾。
新房内,红烛高燃,暖意融融。
合卺酒饮罢,云砚替我取下沉重的凤冠,指尖温柔地梳理我的发丝。
他捧着我的脸,额头轻抵着我,气息交融:
「筱筱。」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今日,我像活在梦中。」
我脸颊发烫,轻轻嗯了一声。
他温热的唇蹭过我的耳垂,引来一阵战栗。
「娘子,你最喜欢谁?」
我羞得埋进他怀里,颤颤道:「你。」
「我是谁?」
他不依不饶,轻轻啄吻我的唇角。
「云云砚......」
「连起来说,好不好?」
他低声诱哄,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最喜欢云砚......」
我被他闹得无法,只得小声重复。
他却像是上了瘾,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让我说。
「娘子,再说一次。」
「最喜欢云砚......」
「谁最喜欢云砚?」
「风筱。」
「风筱最喜欢谁?」
「云砚.」
「再说一次。」
「.」
红帐不知何时落下,烛影摇曳,模糊了交织的身影。
他一遍遍听着那简单的几个字,仿佛要将它刻进骨血里,用最亲密无间的方式,确认这份盼了太久的专属所有权。
窗外月色皎洁,禁地冷清,新房内春意正浓。
8
婚后几日,云砚几乎将我捧在手心。
晨起有他温好的清粥小菜,练剑时有他相伴喂招,处理庶务时他亦耐心在身旁指点。
我沉溺在这份温情里,几乎快要忘记外间的风雨。
可该来的总会来。
这日,青云议事厅内,气氛凝重。
无双帮主洛敏,一身绛紫衣袍端坐在客位,身后站着数名无双高手。
洛敏的声音冷峭,不带一丝感情:
「贵派无故扣押小女洛月,是何道理?今日若不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休怪无双与青云彻底撕破脸皮。」
爹爹端坐主位,寒意分明:
「洛帮主何必明知故问?令嫒洛月,化名阿月潜入我青云,蛊惑我弟子、窃取我机密,人赃并获。青云未曾立即清理门户,已是给了无双面子。」
「信口雌黄。」
洛敏冷笑:「证据呢?就凭你们青云一面之词?谁知是不是你们管教无方,内斗不休,却要栽赃到我女儿头上。」
「证据?」
爹爹眼神忽地锐利:「她身上搜出的密信,她与无双联络的暗号,乃至她套取的关于我青云兵力布防、秘道图纸.桩桩件件,皆可呈上,洛帮主可要一一过目?」
洛敏脸色微变,却仍强自镇定:
「即便她年少无知做了错事,也轮不到青云来处置。她是我无双的人,自当由我带回无双管教。风临,你今日交不交人?」
「不交。」
「好!好得很!」
洛敏猛地站起。
「风临,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正义模样。当年你与我早有婚约,却在外招惹洛昭,而后便执意让婚约换人,让我沦为江湖笑柄,这也就罢了!」
她眼中闪过恶毒:「可洛昭那个贱人!她抢了我夫君,又装出一副清高模样。」
「我不过略施小惩,想让她身败名裂,谁料她命薄福浅,自己熬不过去死了,倒成了你风临心头永远的朱砂痣,连带着生的女儿,也被你如珠如宝地护着。」
「那我呢?我的女儿呢?就活该被你们如此作践吗?」
这番恶毒的言论,让在场所有人面露怒意。
我原本只是担忧地站在厅外廊下,此刻却再也忍不住,踉跄冲了进去。
「我母亲的死不是意外?是你下的药?」
洛敏看到我,眼中恨意更浓:
「是又如何?若不是她不知廉耻,勾引姐夫,岂会落得如此下场?她活该,连你也不该出生。」
「住口!」爹爹暴怒,猛地一拍桌案。
见我状态不对,云砚迅速上前紧紧握住我冰凉的手。
「洛帮主。」
云砚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旧年恩怨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但你纵女行窃、构陷我派是实。如今更当着青云上下之面,亲口承认谋害我师母之罪。你真当青云无人,奈何不了你无双吗?」
洛敏对上云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心头莫名一凛。
云砚却不看她,转而向风临拱手:
「师父,洛帮主爱女心切,情有可原。但国有国法,帮有帮规。洛月姑娘所犯之事,按律当废去武功,终身囚禁。」
「但我青云与无双毗邻而居,若因此事大动干戈,生灵涂炭,亦非我们所愿。」
他话锋一转,看向洛敏:「不如各退一步。人,我们可以放。但请洛帮主立下血誓,十年之内,无双之人绝不踏足青云地界半步,且需以无双城西三处矿产作为赔偿,弥补洛月姑娘对我派造成的损失。否则.」
云砚微微挑眉:「明日江湖上便会传遍无双帮主如何指使亲女行卑劣之事,以及您方才亲口承认的谋害亲妹的供词。届时,不知江湖同道,会如何评判无双?」
洛敏没想到云砚如此狠辣,不仅算计当下,更将她的退路全部堵死。
血誓与矿产纵然损失惨重,但若那些事情传扬出去,无双在江湖上将声望扫地,再无立足之地。
她死死盯着云砚,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签。」
血誓立下,矿产地契交割。
洛敏带着半废的阿月,在青云弟子一片冷视下离开了青云山。
9
洛敏的来犯虽激起千层浪,但终有平息之日,可真相的涟漪却并未完全散去。
我不再是那个只需沉浸在个人情爱悲欢中的大小姐。
我开始更主动地向父亲请教帮务,真正尝试去理解、决策。
我会仔细查阅账目,会跟着长老巡视各处,会认真聆听弟子们的诉求。
起初难免艰难,甚至出错,但父亲总是耐心指点。
而云砚,则默默在我身后,替我查漏补缺,却从不越俎代庖。
他兑现着他的承诺,并非用浪漫的言语,而是用无声的行动,将我温柔包裹于幸福之中。
他知道我畏寒,便总在我批阅文书前,将暖手炉煨得恰到好处,塞入我手中。
他知我口味,便时常亲自下厨,端来一两样精致小点,不动声色地推开我面前已凉的茶水。
夜里我若因梦魇惊醒,总能立刻落入他温暖坚实的怀抱,让我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感受他轻拍我背脊的安抚。
真正让我意识到自己心意的,也是一件小事。
那日我处理一桩棘手的弟子纠纷,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我颇感头疼,难以决断。
云砚在一旁静静听着,并未插话。
直到我疲惫地回到房中,仍在蹙眉思索。
他却铺开纸笔,温声道:
「方才那二人,一人说器械损坏乃另一人刻意为之,却无法证明另一人当时在场。另一人否认,却有人见他们确有口角。」
「既无实证,不如不论对错,只论补偿。」
他提笔写下:「罚另一人半月月俸,以赔偿器械之损。再派他们二人共同巡视后山三日,磨砺心性。」
寥寥数语,既小惩大诫,又给了双方台阶化解仇怨。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中豁然开朗,更觉幸运。
他并非直接给我答案,而是引导我去思考另一种更圆融的解决之道。
他尊重我的努力,又在最关键处,给我最坚实的支撑。
我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我轻声说:「云砚,谢谢你。」
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覆盖住我环在他腰间的手,声音带着笑意:
「娘子突然这般,为夫受宠若惊。」
我脸微微发热,却不松开,反而更紧地抱住他,低声道:
「就是忽然觉得,能嫁给你真好。」
他转过身将我拥入怀中,含情脉脉:「这句话,比世上所有的蜜都甜。」
他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愈发低沉:
「筱筱,我们的家如今很好,青云也很好。你说,是不是该再添点什么了?」
我一时未解:「添什么?」
他轻笑,掌心温柔地覆上我的小腹,意有所指:
「譬如一个会吵会闹,会叫你娘亲,会跟我抢剑玩的小家伙?」
我的脸瞬间红透,羞得将脸埋进他怀里,却并未反驳,只极小幅度地轻轻点了点头。
云砚低沉的笑声自胸腔传来,他一把将我抱起,走向内室。
红烛帐暖,春宵绵长。
窗外月华如水,静静洒满安宁的青云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