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奶奶闺蜜的小孙子早产,天生比一般婴儿瘦弱。
奶奶对爸爸说:「认个干儿子吧,就当给小孩子添添福气。」
她不顾我和妈妈的反对,一意孤行。
「我和你桂兰姨这么多年的交情,处得就跟一家人一样,扯什么认干亲伤自家运气。」
可算命的说那小孙子是命里带煞,典型的克父啊!
——
1
奶奶处了几十年的老闺蜜赵桂兰,最近喜得小孙子。
「桂兰也是熬出头了,儿媳妇备孕十几年,都打算放弃了。孩子这就来了。」
饭桌上,奶奶捏着筷子夸夸其谈。
「哎呦皇天不负有心人,桂兰可好了,这下算是有后了。」
说完她斜睨了妈妈一眼:「生的早算什么本事,看看人家一举得男,这才叫厉害!」
她一直不满意妈妈只生了我一个女孩。
饭桌下妈妈按下了我准备抬起的手,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每当奶奶张牙舞爪地欺负她时,她总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也不许我多说话。
「她那么大年龄,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别跟她顶嘴,回头气病了受累的还是你爸。」
妈妈小声叮嘱我,然后起身收拾碗筷。
看着厨房里妈妈躬起的背,再看看一脸悠闲坐在沙发上剔牙的奶奶,一副心安理得享受被伺候的样子,我心里堵得发闷。
家里的活都是妈妈在干,奶奶还是有诸多不满,动不动就拿妈妈没生出儿子说事。
有一次我气不过顶了几句嘴,她竟捂着胸口说我忤逆。
大半夜折腾到医院,在检查结果比头牛都健康的情况下,逼着爸爸给她办住院,说被我气得心口疼,肯定是得了大病。
爸爸忙前忙后办手续,她又折腾妈妈伺候了整整一个礼拜,才装模作地回了家。
为此爸爸打了我一巴掌,还罚我给奶奶下跪道歉。
一个孝道压得我从此敢怒不敢言。
兴许是赵桂兰得了孙子这事刺激到了奶奶,显然她今天并不打算让这个话题轻易结束。
「就是这孩子早产,身子骨弱,哭声都跟小猫叫一样。你桂兰姨想让孩子认你当干爸,添个福气。」
奶奶对着爸爸,又一脸希冀:「虽说是干儿子,可到底是个儿子。这样老成家就不算断后了!」
不等我反对,向来习惯忍受的妈妈却先开了口,她小声道:「可是......妈,我老家的习俗认这种干亲对咱们家不好的。」
「放屁,少拿你们小地方的封建迷信过来说事。孩子身体不好,多个干爹疼怎么了,你存心让老成家没有孙子是吧!」
妈妈涨红了眼圈,看向爸爸。
只见他轻叹了口气:「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听妈的吧,认下这个干儿子,别惹妈不高兴。」
妈妈的眼神瞬间晦暗了下去。
我再也憋不住心里这口恶气:「这是爸爸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吗?认下干亲那孩子以后是不是要叫我妈干妈?叫我干姐姐?」
奶奶却嗤之以鼻。
她说妈妈本就不是老成家的人,我一个女孩子以后也是要嫁人的,算半个外姓人。
「这是老成家的事,当然是我儿子成茂决定了。」
妈妈一夜无眠。
她说阻止爸爸认干亲并非是眼红别人家生了男孩。
「囡囡,妈从来没嫌弃你是女孩儿,你就是妈妈的小棉袄。」
接着,她讲了老家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两家人父母关系好,一家先生了孩子。就让孩子认了另一家当干爸干妈。结果没过多久,干爸就被医院诊出得了癌症,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邻居都说是认的干儿子八字太硬,干爸干妈压不住才会这样的。
为此干妈还去生孩子那家闹了一场,从此两家交恶再不联系。
如今爸爸要认干儿子,这事成了妈妈心里的刺,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
看着连连叹气的妈妈,我只得安慰那都是巧合。
对于爸爸要认干儿子的事,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奶奶和爸爸对我本就没有多少重视,更不存在吃飞醋害怕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子分走他们的爱。
我只是生气明明妈妈不喜欢这样,他们却毫不顾忌她的感受,甚至连与她商量都没有。
没过几天,赵桂兰抱着她的小孙子上门了。
她红光满面,撑得脸上的皱褶都舒展了些。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桂兰,我可真羡慕你啊。」
奶奶抱着小孙子,眼睛里是掩不住得稀罕。
记忆里我长这么大,她从未对我有过这样的眼神。
一同来的还有赵桂兰的儿子儿媳,他们对着爸爸谢到:「大哥,毛毛以后还要多靠你照顾,你是孩子的贵人啊!」
爸爸看着瘦小枯黄的婴儿,也十分动情:「一见这孩子我就喜欢,这就是缘分啊!」
他们像模像样的办了仪式,赵桂兰甚至还要求爸爸还把毛毛的大名写进了族谱。妈妈见他这样,忍不下去出面阻止,她干涩沙哑道:「当初你说囡囡是女孩,不能上族谱,现在竟可以把别人家的孩子写上去,成茂,你昏头了吧!」
爸爸有些犹豫,看向奶奶:「妈,要不趁这个机会把囡囡也写上去。」
「女孩子怎么能写上族谱,祖宗知道要怪罪的!只有毛毛可以,他就是我亲孙子,不光上族谱,老成家的东西以后也都是毛毛的!」
奶奶满足道:「等我百年了,也是有人给我摔孝盆了。」
我们这里孝道文化盛行,如果家里有老人去世,丧礼上要由长孙摔碎瓦罐,寓意碎碎平安,老人走得安详,这个仪式就叫摔孝盆。
如果家里没有长孙,则没人摔盆。所以这里重男轻女风气盛行。这也是奶奶不喜欢我的最大原因,她觉得死后没人为她摔盆。
我只觉得可笑,这样落后的习俗才是真正的迷信和糟粕。
为了这个盆,有多少女孩要遭受不公平的对待。
关键时刻,还是赵桂兰来打的圆场:「老成家的东西什么的都说远了,但我们两闺蜜处得跟一家人一样,毛毛就是你的大孙子。」
这句话说得奶奶舒心极了。
而望着没有再为我和妈妈说一句话的爸爸,我的心也越来越冷。
当天夜里,爸爸关上门对着妈妈一阵讨好。
「就是个形式上的事,以后又不跟他们一起过日子。」
「族谱这事你我都不在乎,不就是张纸吗。」
「你和囡囡才是我成茂的家人。」
爸爸拍着胸脯跟妈妈保证。
每次妈妈在奶奶那里受了委屈,他都会上演这样的戏码。
最后妈妈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但这次,妈妈只是挂着冷漠的表情,也许她已经失望太多次了。
见妈妈没有妥协,爸爸逐渐有些烦躁。
「孩子也叫你一声干妈,不用生就白得一儿子有什么不好?这事就这样定了,再惹我妈不高兴,我饶不了你!」
爸爸气哼哼地走了,留下妈妈默默流泪。
我攥紧拳头,恨意已达顶峰。
很快,赵桂兰的幺蛾子又来了。
她把毛毛抱来,假装抹着眼泪给奶奶哭诉,说毛毛是试管儿,当初做试管就花了几十万,家里的钱都花光了。
现在养个孩子花销又大,儿子儿媳挣不来钱,就靠自己那点养老金养孙子。
感情这是上门哭穷来了。
奶奶抱着毛毛不撒手,也是一脸心疼:「在苦不能苦孩子啊。」
她让爸爸承担毛毛今后的抚养费用。
她说毛毛这句干爸不是白得的,赵桂兰听了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妈,这几个月店里生意不太好,要不这样我给毛毛买几身衣服。」
不等爸爸说完奶奶就用眼神呵斥。
「给你干儿子花钱都不舍得?什么生意不好,都没钱了还能让你女儿出国旅游?不许去了,把钱给毛毛买奶粉!」
我临近毕业,出国旅游是爸爸很久之前就答应我的毕业礼物。
「妈......」爸爸为难地看着奶奶,心虚地看了我一眼。
我张了张嘴,委屈顺着喉咙蔓延到心脏。
这样的事发生过无数次了。
只要是花在我身上的钱,奶奶就觉得这钱像是扔在了火坑里一样浪费了。
她总说我早晚要嫁出去,这钱花了都听不见个响。
我知道爸爸对我是愧疚的,但这愧疚改变不了什么。
最后他总会听奶奶的。
因为这个家里,奶奶永远是对的。
「我不去了。」
我讷讷地开口,心里委屈极了的。
见我这么说,爸爸长舒一口气:「囡囡乖,国外有什么好,还不安全......」
我转身时看到在厨房忙活的妈妈,她肩膀抽动,泪水落在拿着菜刀的手背上。
妈妈就这样郁郁寡欢了好久。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的原因,她生病了。
也许是多年的家务让她积劳成疾,这一病,就如山倒之势。
医院也查不出原因,只说是贫血,多补充营养。
妈妈靠在床头,眼眶凹陷,脸色蜡黄。
「就是你爸乱认干儿子,我都说了不能认,不能认。」
她絮絮叨叨,眼神里有一种虚弱的恍惚。
也不怪妈妈会这么想,她生病的这几天,赵桂兰抱着小孙子又来了一次家里。
也不知是不是爸爸买的那些进口奶粉营养丰富,上次见还很瘦弱的小婴儿,竟然变得白胖起来,哭声都响亮了。
这场景直接刺激了妈妈,她哭得不能自已:「就是那孩子吸了我的运气,我替他生的病啊!」
妈妈越哭越委屈,仿佛要把之前在这里受到的一切不公都发泄出来。
我知道她隐忍了大半辈子,受了很多委屈。
却依旧得不到夫家的尊重。
见她这样,我忍不住对爸爸说:「妈妈如此介意这件事,你就不能去断亲吗,妈妈这是心病啊。」
「遭哪门子的怪,一个小娃娃吸什么运气?怎么我不病,我儿子不病?」奶奶努努嘴,不以为然:「还不是自己不吃饭才生病的。」
此刻我再也顾不上什么孝道,嘶吼到:「妈妈每天做完饭,还没来得及上桌吃就被你们吃完了,每次都是菜汤拌饭凑合。多做一些你又嫌浪费,她吃一口肉都被你念嘴馋!」
明明做饭洗碗做家务的都是她,可这个家却没未把她当回事。
「不准你跟奶奶顶嘴!你是忘了那巴掌吗!」浑厚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发麻。
我那诈尸型的父亲,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凸显自己的作用。
「儿啊,你看见了吧,这家里哪还有我的活路啊,待不下去啊。」奶奶见爸爸为她撑腰,又捂着胸口干嚎,仿佛受了莫大委屈的是她。
「给奶奶道歉,还有没有小辈的样子。」奶奶的哭诉让爸爸像是得到认可和鼓励一样,又是对我一阵震动如天的爆吼。
看着面如铁青的爸爸,我像一座被冷水浇透了的火山。麻木无言,内心又暗潮涌动。
眼前仿佛蕴满了雾气,此刻我再也不愿压抑自己的想法。
「你从来没有为我和妈妈说过一次话,你就有当父亲的样子了吗?」
不等我说完,下一秒就是巴掌伴随着疾风,来不及躲,我被巨力扇倒在地。
「成茂你疯了!」
耳边是妈妈变了调的吼声。
额头被桌角撞出了鲜血,透过殷红的视线,我看见妈妈挣扎着从床上爬向我。
第2章
爸爸没想到会打出血,他一时间也呆愣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
刚刚那个耍威风的狂躁父亲已不复存在。
被打后我反而变得出奇冷静,「你打过我两次,我们父女之间的缘分已经断了。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祝你和新儿子相处愉快。」
我扶起妈妈,「妈妈,我们走吧。这样的家,不要也罢。」
妈妈心疼地看着我流血的伤口,蠕动着干裂的嘴唇:「不怕不怕,妈妈带你去医院。」
快踏出房门的时候,爸爸还是忍不住开口:「囡囡......爸爸不是故意——」
可话没说完,奶奶就拦了出来:「让她们走,以后毛毛给你养老。小丫头片子有什么用!」
这次我和妈妈都没有回头。
我们回到了老房子,是一个破旧的老小区,但胜在位置不错。
这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房子面积很小,那时这里只住着我和爸爸妈妈,承载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之前爸爸把这套老房子过户给我,他就可以享受首套房的优惠政策贷款买了新房。
新房子面积大,环境好。爸爸就把在农村的奶奶接来同住。
这一住,就是八年。
我和妈妈从此也再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囡囡,妈妈明天就去找工作,你放心忙学校的事,不用担心。」妈妈面容枯槁,却还强撑了想做我的后盾。
我眼睛一阵酸涩。
「妈,我研究生马上毕业就可以上班了。这几年奖学金也攒了不少,钱的事不用操心,您就安心把身体养好!」
以妈妈现在的身体,我是不会让她出去干活的。
那夜我们开诚布公地畅谈。
她把这几年隐忍的委屈通过诉说统统发泄了出来,边说边哭。
我知道,这些东西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已经快压垮她了。
「囡囡,妈总以为将心比心。照顾好你奶奶她会接纳我的。可我的付出没人在乎过,没人尊重过,就连你爸爸也没有.......」
我看着委屈不已的妈妈,告诉妈妈她的付出是有价值的,就算要离婚,财产也是他们夫妻共同的,自己的东西一定要争取。
也许是卸下了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头,那夜虽然在没有收拾过,甚至连被褥都缺少的房子里,我们却睡得格外踏实。
我和妈妈度过了八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妈妈很能干,把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天都是营养美味的餐食。我则全身心投入校招。
拿到offer那天,我和妈妈相拥而泣。
「你奶奶说离婚可以,但我这么多年都在家没工作,不可能分钱。」
谈起家里的事,妈妈有些低沉。
「即使没工作,您对家庭的付出也是受法律保护的,我们可以打官司。」
妈妈眼神燃起了些精神,「对,该争取的妈绝不会让步的。」
再次听到奶奶和爸爸的消息,还是大姨带来的。
爸爸坚持不住了,请了大姨来当说客,他说冷了这么久,气也该消了,让妈妈回家吧。
因为奶奶摔断了腿。
「妹子,这么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我都清楚,我今天来也不是要劝你回去的。」
大姨人比较八卦,自坐下后嘴就没有停过。
她说这次去爸爸家里着实一惊。
「家里乱糟糟的,地板踩着都粘脚,沙发缝隙里都是脏袜子呦。」大姨一脸嫌弃。
这些年奶奶养尊处优惯了,还总是倚老卖老,自然不会去打扫收拾。
而爸爸本身卫生习惯就不好,从小到大没做过家务,也从不沾手这些事。
之前的家里干净明亮,是有妈妈在默默付出。
看着遭乱的生活环境,回忆之前妈妈在的样子,爸爸有些触动。
可这一丝触动却被奶奶及时掐断:「没有杀猪匠咱们也不吃带毛猪。请个保姆,她要离就让她离,咱们一分钱不给。离了你她们娘俩有什么能耐!」
可保姆还没来得及请,奶奶腿就摔断了。
厨房地板上油渍积得厚厚的没人清理,奶奶去接热水,摔倒后还把半边腿烫伤了。
老人最怕摔,这一摔竟卧床不起了。
听到这我内心一阵舒适,却不好表现只能硬憋着。
这段时间爸爸不好过,又要忙事业,回家还得照顾卧床的奶奶。
只得请了个护工帮衬。
所以他们想到了妈妈。
除此之外大姨还带来了一条劲爆消息。
赵桂兰年初请了一位先生给小孙子算命,说这孩子先天胎里不足,他们想到一个损招,就是认干亲,借一借干亲家的运。
这事是那个先生喝多了当做酒后谈资在饭桌上讲的,被八卦情报网发达的大姨得知。
她前后一对,这干亲的不就是自己的倒霉妹妹和妹夫嘛!
「那孩子命里带煞,典型的克父。妹妹,快跑吧!」
妈妈唏嘘不已,感叹道:「家里这一系列的变故确实是因为那孩子所起的,不管有没有克干亲这个说法,他们成家不尊重我的事实是真,我对成茂,已经死心了。」
妈妈回去了。
是去谈离婚的。
爸爸头上青筋暴起:「没完没了是不是,不是都让你姐去请你了。」
奶奶躺在床上也要插嘴:「别想带走老成家一分钱的东西!」
看着她都动不了,却还想着拿手边的东西砸向妈妈的样子。
我想起了曾经无数次她狰狞的面孔欺负妈妈的时刻。
恶意顿时上涌。
我走进奶奶的房间,悄悄告诉她:「听说毛毛前几天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庆幸的是孩子腿一点儿也没伤到。桂兰奶奶都说是多亏了是贵人相助啊!」
贵人两个字我说得格外重。
这是我瞎编的。
毛毛路都还没走利索,怎么可能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我故意提到腿,只是让奶奶多想。
之前妈妈生病,她说是迷信,是自己吓自己。那轮到她自己,她还会觉得是迷信吗?
爸爸拒绝离婚,谈判不欢而散,妈妈决定起诉。
而奶奶自听了毛毛的事,变得异常沉默。我走时她正低着头不知思考这什么。
没过几天赵桂兰就去奶奶那闹了一通。
起因是他们上门探望卧床的奶奶,把毛毛也带去了。
奶奶看见毛毛没了往日的稀罕,张口就说快把这个灾星抱走。
起初赵桂兰还耐着性子听奶奶说,当她说道你这小孙子邪性,会克人的时候忍不住张嘴就骂。
两个处了几十年的老闺蜜,撕起脸来一点不比年轻人差,中气十足。
「我孙子才十个月,谁家会让十个月的孩子从楼梯上摔下来,你有没有脑子!」
「认了你这孙子以后,我儿媳生病,儿子闹离婚,孙女磕破头,我现在又摔了,就是被你孙子克的。」
「你儿媳生病是让你这恶婆婆欺负得了心病,儿子闹离婚也怪你乱撺掇。孙女的头是你儿子自己打破的,至于你自己是不积德遭报应。你家这点破事,当谁不知道呀!」
两闺蜜互相揭短,吐露了不少惊天大瓜,可惜大姨没在现场,她最喜欢听这个了。
结果就是奶奶被气了个半死,让爸爸把赶紧毛毛从族谱里清出去。
赵桂兰发誓要跟奶奶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邻居们,吃了一场满足的全瓜宴。
这件事后,奶奶恶婆婆的名声彻底宣扬出去了,邻居也在爸爸身后指指点点。
「自己老婆都护不了,让老娘欺负跑了,还是不是男人哦。」
邻居多是四五十岁且富有正义感的大婶大妈。
爸爸被说得抬不起头,像只灰溜溜的过街老鼠。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奶奶腿伤未愈,又因为和赵桂兰的决裂动了气,当晚就犯了心梗。
看着彻底瘫痪在床的奶奶和这个乌烟瘴气的家,爸爸这才意识到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开始借酒消愁,用酗酒来逃避现实。
爸爸接到离婚起诉书后,这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晚,他絮絮叨叨给我发了许多条信息。
「以前咱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多美好啊。」
「我结婚时答应你妈,要一辈子对她好,可我没做到。」
「我知道你奶奶在欺负你们,可为了一个孝字,我也只能放任。」
第二天妈妈接到警察的消息,爸爸酒驾,为了躲避对面疾驰的货车,连人带车冲进了河里。
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妈妈虽然已经决心要离开爸爸,但得知这个消息后,还是险些摔倒。
我紧紧扶住,她颤声说,办后事吧。
爸爸的死也坐实了认干亲的传言。
「之前就说那孩子克父,你瞧,好好的大活人这就没了。」
「老成家也是走霉运,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
「也活该是他们家呢,有这么个固执的老太太,还不都是她执意要认个干孙子。」
奶奶因为瘫痪在床,这些天都是由护工照顾,所以没人告诉她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但护工显然偷了懒,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奶奶也一脸颓势,精神大不如前。
「成茂呢?这几天都不回家,是不是你勾引他去你那了!老娘伤了也不知道回来照顾!」
她见到妈妈,仍旧强撑着起来咒骂。
「要离婚就赶紧离,没了你们,成茂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再找一个愿意给我生孙子的!」
她遍布皱纹的脸上满上不甘,却有带着些许期待。
嘴里嘟囔着赵桂兰算什么,她早晚会有自己的亲孙子。
妈妈在一旁冷眼旁观,在奶奶说「我是成茂亲娘,他就得听我的!」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
「成茂已经死了!」
妈妈嘶哑的声音带着怒意,颤抖着声音,仿佛要把心里对奶奶的不满和委屈尽数宣泄。
「我说过让你别认那门子干亲,你就是不听。算命的早算出那孩子克父,赵桂兰才找上了你!让成茂当替死鬼!」妈妈将眼泪逼回去:「成茂愚孝,他已经拿命偿了。可最蠢的就是你!识人不清,还不听劝告,害了自己儿子的命!」
奶奶被妈妈的一通话,说得呆愣在原地。
「你咒成茂死呢?我儿子高高壮壮一个大活人......」
她脸上是少见的慌乱。
「爸爸酒驾出了车祸,我们已经料理完后事了。」我平静地将事实告诉奶奶。
她没有了以往固执的样子,眼神迷茫,挣扎着起身,嘴里还喊着爸爸的名字。
就在奶奶哆哆嗦嗦时,赵桂兰又上门来了。
我没想到她竟还敢来,毕竟现在传言我们家这一系列变故都与她家有关。
「怎么家里冷冷清清的,也不摆个花圈啊。」她丝毫没有见外,仿佛前几天在这里与奶奶撕破脸的也不是她。
「囡囡,你爸爸的事怎么办得这么寒酸,别是想把遗产都装自己兜里吧。」
她的话让我拧起眉头,她来家里还有什么目的?
「赵桂兰!是不是算命的说你孙子克父,你才要认我儿子当干亲的?你存得什么心啊!」
奶奶见到赵桂兰一身体面的站在她面前,梗起脖子咬牙质问。
「什么克不克的,我家毛毛就是身体弱了些才认成茂当干爸的,不是你自己老显摆说成茂身强体壮,连感冒都没得过几次,我也是想让毛毛沾沾喜气。」
「你找的那个算命先生自己都说了,他说毛毛命里带煞会克父,体弱多病,要认个干亲借运!」
面对赵桂兰如此厚的脸皮,妈妈忍不住拆穿她。
「就是算命的真这么说又怎样,认干亲就是想给孩子添添福气,又不犯法。说到底还是成茂自己的问题,要我说喝酒就别开车了......」
见她越说越离谱,我不再客气:「你一开始就存了这样恶毒的心,你怕你孙子克自己的父亲,就让我爸爸替你儿子挡灾。这么歹毒的做法,迟早会有报应的。」
听到报应二字,赵桂兰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的猫都炸了起来:「遭什么报应,认干亲的人那么多,难道个个都要遭报应?」
这时奶奶无助地开口,她不再盛气凌人,仿佛被人抽干了精气:「赵桂兰,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选成茂,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啊!」
赵桂兰见奶奶这么说,回过身盯着奶奶,眼里尽是恶毒的冰霜。
「为什么?我这大半辈子都活在你的阴影里,就因为跟你关系好,人人都拿你跟我作比较,不是这不如你就是那不如你,什么狗屁闺蜜,我儿子结婚十几年都没有孩子,在最后嘲笑我最多的人就是你!我最恨的人也是你!」
赵桂兰的一席话让奶奶震惊不已,她没想到自己处了几十年的朋友,心里竟如此憎恨自己。
看着癫狂的赵桂兰,我无语至极,这种人就是你越对她好,她越欺负你。
「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我皱着眉头,家里已经够乱了,她还来发疯。
「当然是替我孙子毛毛,也就是成茂的干儿子分家啊!」
「毛毛只是个干儿子,分哪门子家?」
我和妈妈都被气笑了。
赵桂兰却一脸得意,她说毛毛是上了成家的族谱的,是货真价实的。
爸爸死后留下的财产,就应该有毛毛一份。
奶奶听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在他们心里,族谱的意义甚至大于法律。
「要不你去找个律师问问再来出洋相呢?」
见我和妈妈是如此态度,赵桂兰气哼哼地表示就是打官司她也不怕,让我们走着瞧。
但凡有点法律常识,都不会干出这种事。
但这件事对奶奶的打击很大。
如果说爸爸的死是直接的打击,那赵桂兰闹得这一出就是在直接打击之后又喂了她一嘴苍蝇。
有苦也得自己憋着。
她连夜把毛毛的名字从族谱里除了下来。
我有些不解:「这些东西法律不会认的。」
她颤了颤,开口道「你不懂,只有成家的男丁才能写上去。我不能你也不能,毛毛更不配,不配......」
此刻的她捧着族谱,像是捧着一份神圣的信仰,固执极了。
印象里我们并没有交流的时候。
大多情况她不是在嫌弃我,就是在使唤我干活。
此时看着这样的奶奶,我鬼使神差地问出口:「难道就因为我不能替你摔孝盆,你就对我这样坏?可我也是你的亲孙女啊。」
面对我的疑问,她眼里尽是迷茫:「这里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你早晚要嫁去别人家,怎么能算亲的呢?」
我内心一阵憋闷。
看来有些人,是无法改变的。
爸爸不在了,奶奶目前也需要人照顾,去养老院是最好的方式。
妈妈做不到遗忘,我也不能。
我们都忘不了奶奶的所作所为。
有些伤害,也是不能被原谅的。
送她去养老院那天,妈妈边收拾行李边表态。说自己与爸爸夫妻一场,就算事情闹到这一步,也会替爸爸尽孝,让奶奶以后缺衣少食就告诉她。
「养老院的钱我会按时交,但我不会去看你,我们越少见面越好。缺什么东西,你打电话告诉我就可以了。」
奶奶的眼睛里有些浑浊。
除了妈妈收拾的行李,她什么都没带走,唯独拿了那本成家族谱。
她固执了一辈子,已无法改变。
有些人即使是有着血缘的亲人,但却没什么缘分的。
比如我和奶奶。
我和妈妈的生活慢慢回归平静。
一切仿佛都在慢慢走出阴霾。
赵桂兰后来真的找了法律咨询,在得知遗产与毛毛真的无关之后,来闹了几次也就偃旗息鼓了。
大姨偶尔会来小住。
她捧着一小把瓜子,边磕边跟妈妈说道:「赵桂兰的孙子生病了,你知道吗?」
妈妈有些惊讶,大姨情报的果然灵通得可怕,我也竖起了耳朵。
听说是毛毛鸡蛋过敏,第一次吃的时候起了一身疹子。但赵桂兰不信邪,她说多吃就好了,还没见过哪个孩子会鸡蛋过敏的。
于是趁着儿媳不在,偷偷喂毛毛吃了五个大鸡蛋。
最后的结果就是毛毛过敏性休克,送了医院。
儿媳和儿子现在在闹吵得不可开胶。
我十分惊叹赵桂兰的脑回路和智商。
她之所以可以和奶奶当几十年的闺蜜,果然是有迹可循的。
还听说赵桂兰在满世界的给毛毛找新干亲,但有爸爸的事情在前,谁也不愿触这个霉头。
毕竟大家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赵桂兰还有脸皮来求我们家是我没想到的。
「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你就把毛毛重写进族谱吧,孩子太可怜了都住院了啊」
「可是他住院是因为你乱喂过敏食物啊!」
赵桂兰不死心,咬咬牙:「写进去,我给你们家十万块钱。」
我无语望苍天,然后拒绝了她。
「让毛毛生病的不是族谱,而是你那颗愚昧的心。」
看来距离人类文明的世界,还有很长一段路。
赵桂兰仍没死心,她扬言谁肯认下毛毛,这十万块就归谁。
结果不出意外,干亲没认下,这笔钱也被人骗得连渣都不剩。
见损失这么大一笔钱,赵桂兰的儿子也动了气,儿媳更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恨死了自己这个愚蠢的婆婆。
他们带着毛毛去了外地,发誓要和赵桂兰老死不相往来。
这对赵桂兰的打击不亚于晴天霹雳。
她没想到自己一心为了儿子一家,怎么他们就这样舍弃了自己。
路上有街坊看见她的近况,花白着头发,精神恍惚,见人就哭诉:「我也是为毛毛好啊,我有什么错。」
我听后一阵唏嘘,真是恶有恶报。
而我也真诚的希望赵桂兰不会在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我和妈妈依旧过着平静的日子。
过去的伤害已经无法改变,但我们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