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血锈与兽瞳的微光
光头刀疤脸的话音刚落，他身旁那个手持简陋弓箭的干瘦男人已经再次搭箭，瞄准了林澈。箭头是磨尖的金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
“听不懂人话是吧？把包扔过来！”刀疤脸狞笑着上前一步，手中的锈铁管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林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恐惧是真实的，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荒谬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
百年冰封，物是人非。他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导师，失去了熟悉的一切。好不容易在怪物的口器下挣扎求生，获得了诡异的力量，本以为面对的将是与变异生物的残酷斗争，却没想到，第一个要置他于死地的，竟然是自己的同类。
人类的文明崩塌了，但人性中的恶，却在这片废墟上如同顽强的毒草，生长得更加茂盛。
他没有时间悲春伤秋。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杂念。他的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完成了对局势的冷酷分析：
敌方：三人。
· 刀疤脸（首领）：体格强壮，武器为锈铁管，近战威胁最大。
· 弓箭手：威胁次之，远程攻击，必须优先解决或压制。
· 另一名持棍者：武器是绑着碎玻璃的木棍，威胁相对较小，但配合刀疤脸能形成夹击。
己方：一人。
· 武器：锈蚀工具刀（短，近身），背包（可做格挡）。
· 优势：经过基因强化的反应速度、力量（待验证），以及对人体结构的了解。
· 劣势：实战经验匮乏，一对三，地形不熟。
战术： 绝不能陷入包围。利用大厅内散落的障碍物周旋，优先解决弓箭手！
这些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就在弓箭手即将松弦的瞬间，林澈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着侧前方——一堆翻倒的金属座椅废墟后猛扑过去！
“嗖！”
骨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带起一丝凉意，深深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墙壁上。
“妈的！抓住他！”刀疤脸怒吼一声，和持棍者一左一右包抄过来。
林澈蜷缩在座椅废墟后面，心脏狂跳。他能听到两人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他紧紧握住工具刀，手心里全是冷汗。吞噬带来的力量在血管里隐隐流动，但面对手持利器的亡命之徒，这点加成的底气远远不够。
他需要机会！一个能瞬间打破僵局的机会！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落在一个半埋在瓦砾下的、老式灭火器上。罐体锈蚀严重，但压力表指针似乎还在某个区间。
赌一把！
就在刀疤脸的身影出现在废墟一侧，举起铁管狠狠砸下的瞬间，林澈没有用工具刀去格挡那势大力沉的一击，而是猛地将身旁一个破旧的电脑显示器推向持棍者，干扰其视线，同时身体向侧后方一滚，顺手捡起一块混凝土碎块，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个灭火器的阀门！
“砰！”
混凝土块精准地命中了锈蚀的阀门！
“嗤——！！！！！”
一声剧烈的、高压气体喷射的尖啸猛然爆发！白色的干粉如同愤怒的白色巨龙，从破损的阀门处狂涌而出，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面的刀疤脸和持棍者！
“啊！我的眼睛！！”
“咳咳！什么东西！”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干粉呛入他们的口鼻，迷住了他们的眼睛，剧痛和窒息感让他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动作瞬间变形，胡乱地挥舞着武器。
就是现在！
林澈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白色的粉尘烟雾中猛地窜出！他的目标明确——那个因为视线被阻而暂时失去射击角度的弓箭手！
他的速度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身体轻盈而有力，几乎是几个跨步就冲到了弓箭手的侧面。
弓箭手刚勉强从干粉的波及范围外看清冲来的林澈，惊慌失措地想要再次搭箭。
太慢了！
林澈没有给他机会。他牢记着与变异怪物战斗的教训，没有攻击对方看似坚固的躯干，而是将手中的工具刀，精准狠辣地、直接刺向了弓箭手拉弦的右手手腕！
“噗！”
利器入肉的声音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轻响。
“啊——！”弓箭手发出了比刀疤脸更凄惨的嚎叫，弓箭脱手掉落，他捂着被几乎刺穿的手腕，鲜血瞬间从指缝中涌出，丧失了所有战斗力。
一击得手，林澈毫不停留，立刻抽刀后退，与剩下的两人拉开距离。
干粉渐渐散去，露出刀疤脸和持棍者狼狈不堪的身影。他们眼睛红肿，涕泪横流，不停地咳嗽，但脸上的凶戾之气却因为同伴的重伤而被彻底点燃。
“我操你祖宗！老子要撕了你！”刀疤脸彻底疯狂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干粉和泪水，双眼血红，如同发狂的野牛，不顾一切地挥舞着铁管再次冲向林澈。
持棍者也怪叫着从另一侧冲来。
解决了远程威胁，林澈的压力稍减，但一对二的近身战，依旧凶险万分。他依靠着增强的敏捷和反应，在散落的障碍物间穿梭，躲避着两人的攻击。铁管和碎玻璃棍每一次挥空，都带起凌厉的风声，砸在桌椅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他试图寻找机会，再次利用对人体弱点的了解进行反击。但刀疤脸显然有些打架的经验，防护得很紧，而持棍者则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让他难以找到完美的切入时机。
工具刀太短了！在对方长兵器的压制下，他很难近身。
“嗤啦！”
一个躲闪不及，持棍者绑着碎玻璃的木棍擦过了林澈的手臂，实验服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渗了出来，火辣辣地疼。
疼痛刺激了林澈的神经，也似乎刺激了他体内那股沉睡的力量。
吞噬……
一个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吞噬他们？掠夺他们的力量？就像对那只怪物一样？
不！林澈猛地甩头，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下。吞噬带来的精神冲击和强烈的副作用，在眼下这种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战斗中，无疑是致命的。而且，吞噬同类……这触碰到了他身而为人的底线。一旦跨过这条线，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
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
就在这时，刀疤脸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林澈向后急退，脚跟绊到了一具骸骨，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倒！
糟了！
刀疤脸眼中闪过狂喜，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高举铁管，朝着林澈的头颅狠狠砸下！这一下若是砸实，必然是脑浆迸裂的下场！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林澈甚至能看到铁管上斑驳的锈迹和凝固的暗红色血块。
要结束了吗？
他绝望地试图侧身翻滚，但身体的失衡让他无法做出有效的规避动作。
就在这万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比之前弓箭手射出的骨箭更迅疾、更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噗！”
刀疤脸高举铁管的手臂猛地一颤，动作骤然僵住。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异声响，脸上狂喜的表情凝固，转而变成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在他的脖颈侧面，一枚打磨得更加精细、闪烁着森白寒光的骨刺，精准地没入了大半！鲜血如同小小的喷泉，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刀疤脸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高举的铁管“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徒劳地用手捂住脖子，但鲜血依旧疯狂地从指缝中溢出。他瞪着充血的眼睛，望向骨刺飞来的方向——大厅二层断裂的廊桥阴影处，最终无力地向前扑倒，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持棍者看着瞬间毙命的刀疤脸，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林澈，丢下木棍，连滚爬爬地向着大厅另一个出口亡命奔逃，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
林澈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手臂上的伤口也传来阵阵刺痛。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二层廊桥的阴影。
那里，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站在廊桥边缘，低头俯瞰着他。
是夜。
她依旧面无表情，污垢掩盖了她的容貌，只有那双幽绿色的兽瞳，在昏暗中清晰可见，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精准致命的一击，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
她看了看地上刀疤脸的尸体，又看了看受伤的弓箭手（他正捂着手腕，惊恐地看着夜，瑟瑟发抖），最后，目光重新落回林澈身上。
她轻轻抬手，指向那个试图逃跑的持棍者消失的出口方向，然后，对着林澈，做了一个简洁的、跟上的手势。
没有言语，但意思明确。
林澈看着地上还在哀嚎的弓箭手，又看了看夜。他沉默地站起身，撕下一条实验服的下摆，草草包扎了一下手臂的伤口。
他没有去理会那个弓箭手。在这个世界，仁慈可能意味着死亡。他没有补刀，已是最大的宽容。
他背好背包，捡起地上那把锈铁管，掂量了一下，比工具刀顺手得多。然后，他抬头看向廊桥上的夜。
她救了他。原因不明，或许是为了偿还那两根营养棒的人情，或许是他身上有她所图的东西，又或许……仅仅是遵循着她自己那套荒野的法则。
但无论如何，在刚刚经历了同类的恶意与背叛后，这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沉默的援手，在他冰冷绝望的内心深处，投下了一颗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温热火种。
他没有犹豫，拖着疲惫而带伤的身体，向着夜所在的廊桥方向，迈出了脚步。
他的废土求生之路，似乎在这一刻，迎来了第一个……暂时的，不确定的，但确实存在的——同行者。
大厅重归死寂，只留下两具尸体（一具即将成为尸体）和弥漫的淡淡血腥味，以及那尚未完全沉降的、如同坟墓尘埃般的干粉。
新的篇章，在血与沉默中，悄然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