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陈父的病情稳定下来,从重症监护室转入了普通病房。虽然还不能下床活动,但已经能喝些流食,说几句简单的话了。这对陈立东来说,是这些天来唯一的好消息。
医生说父亲需要补充营养,陈立东立刻记在心里。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了最新鲜的乳鸽,又配了枸杞、当归等滋补药材。母亲这些天在医院陪护,也累得不轻,他想炖一锅汤,让父母都能补补身子。
回到家时,屋子里静悄悄的。陈立东下意识地放轻脚步,以为王秀雅还在睡觉。他提着食材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处理乳鸽是个细致的活,要去毛、清理内脏,还要用开水焯去血水。陈立东做得很用心,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总是给他炖鸽子汤,说这是最补身子的。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一只鸽子要分两顿吃,父母总是把肉多的部分留给他。
锅里的水渐渐沸腾,乳白色的汤面上浮着金黄的油花,药材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陈立东小心地调整着火候,时不时用勺子撇去浮沫。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但想到父亲能喝上这锅汤,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汤炖好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陈立东关掉火,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汁,满意地擦了擦额角的汗。他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去冲个澡吧,换身衣服再去医院。”他自言自语着,把汤锅盖好,转身走向浴室。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陈立东闭上眼睛,任由水珠打在脸上。这些天的委屈和疲惫,在这一刻似乎都随着水流被冲走了些许。他告诉自己,只要父亲能好起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然而,当他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愣在原地。
李建明正坐在餐桌前,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盛着的正是他刚炖好的鸽子汤。王秀雅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汤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慢点喝,锅里还有。”王秀雅轻声说着,又给李建明碗里添了一勺汤,“这汤我炖了一上午,火候刚好,最是滋补。”
陈立东的脚步顿在原地,手里的毛巾不知不觉中掉在地上。他盯着那锅已经少了一半的汤,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是他起了个大早,精心为父亲炖的汤。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他对父亲康复的期盼。可现在,这锅汤却进了李建明的肚子。
“这汤……”陈立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是给爸准备的。”
王秀雅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爸那边你再炖一锅嘛。建明前几天发烧,身体正虚着呢,正好需要补补。”
李建明立刻放下碗,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他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陈立东,声音细弱蚊蝇:“东哥,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给伯父的……我这就放下,不喝了。”
说着,他真要把碗放下,却被王秀雅一把按住。
“你喝你的,”王秀雅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她转向陈立东,眉头微蹙,“立东,你怎么这么小气?一锅汤而已,建明身体不好,喝点怎么了?爸那边又不是等不及,你再炖一锅不就行了?”
陈立东看着李建明那副故作谦卑的样子,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清楚地看到,在李建明低头的瞬间,嘴角勾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得意。
“东哥,您别怪嫂子。”李建明抬起头,眼睛里泛着水光,语气诚恳得令人作呕,“嫂子也是心疼我,看我身体不好,才让我喝这汤的。要怪就怪我,是我不懂事,不知道这是给伯父准备的。”
他说着,又转向王秀雅,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感激:“嫂子,你对我太好了,真的。比我亲哥对我都好。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关心过我。”
这番话像一根根细针,扎在陈立东的心上。他看见王秀雅因为这句话而露出的满足笑容,那笑容如此刺眼,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胸中的怒火。
比他亲哥对他都好?这是在暗示他这个做丈夫的,连一个外人都不如吗?
陈立东死死咬着后槽牙,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看着王秀雅温柔地拍了拍李建明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他;看着李建明故作惶恐地低着头,眼角却瞟向他的方向;看着那锅原本该给父亲补身子的汤,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他想质问,想发火,想把这些天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全部倾泻出来。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默默地,他转过身,重新走进厨房。灶台上的锅具还没有收拾,砧板上还残留着药材的碎屑,空气中还弥漫着鸽子汤的香气。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他的一片孝心,就这样被轻易地践踏了。
他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他的手,却冲不散心中的寒意。窗外阳光明媚,他却觉得整个厨房冷得像冰窖。
客厅里传来王秀雅和李建明的说笑声,那么轻松,那么愉快。仿佛躺在医院里的不是他的父亲,仿佛那锅汤本来就是为李建明准备的。
陈立东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闻到的不仅是鸽子汤的香气,还有自己婚姻腐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