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父陈母在儿子家住了两天,终究还是带着满腹的忧心和难言的失望回去了。那晚陈立东的痛哭倾诉,像一根尖锐的刺,扎破了老两口所有关于儿子婚姻美满的幻想。他们不再提“劝和”二字,临走时,陈母只是红着眼圈,反复叮嘱陈立东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熬坏了身子。陈父则沉默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臂,那沉重的一拍,蕴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送走父母,家里似乎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常态。只是这一次,陈立东的心境已然不同。父母的知晓与理解,仿佛卸掉了他肩上的一部分重担,虽然前路依旧迷茫甚至黑暗,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黑暗中负重前行。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应对公司的危机和调查李建明及其背后的“晟明商贸”上,与张海涛的碰头变得更加频繁,眼神也日渐锐利和坚定。
然而,另一边的王秀雅,却似乎完全沉浸在一个由谎言编织的美妙气泡里。
这天下午,她正在客房抱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和李建明聊着天,脸上不时露出愉悦的笑容。忽然,李建明发来了一条语音信息,点开,是他那总是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热情与真诚的声音:
“秀雅姐!好消息!特大好消息!咱们之前投的那个保健品项目,第一期分红到账了!收益率比预想的还要高!我就说嘛,这项目绝对靠谱!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在‘云端阁’订了位置,一定得请你吃顿饭,好好庆祝一下!没有你的信任和支持,就没有我李建明的今天!你可千万要赏光啊!”
“云端阁”是他们这座城市颇有名气的高档西餐厅,以环境优雅、价格昂贵著称。
王秀雅听着语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绽放出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她几乎是立刻按住语音键,用带着激动和一丝娇嗔的语气回复:“真的吗?太棒了!建明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今晚当然有空,我一定到!”
放下手机,王秀雅兴奋地在房间里转了个圈,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与欣慰感充斥着她的心胸。看吧!她的投资眼光是多么精准!她对建明的信任是多么正确!这才多久,就获得了如此丰厚的回报!那些曾经质疑她、阻挠她的人,尤其是陈立东,现在该无话可说了吧?事实证明,她王秀雅的选择,才是最有远见的!
这种“被证明”的快感,以及李建明言语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感激和重视,让她飘飘然,仿佛踩在云端。她立刻开始翻箱倒柜,挑选晚上赴约要穿的衣服,化妆打扮,务必以最光彩照人的姿态,去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
傍晚,王秀雅精心打扮后,容光焕发地出门了。她甚至没有跟陈立东打一声招呼,仿佛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存在。
陈立东在书房里,听到外面大门开合的声音,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处理工作。他早已习惯了她的来去自如,也早已不对她抱有任何期待。
“云端阁”餐厅里,灯光柔和,音乐舒缓,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香氛的馥郁气息。李建明早已等候在靠窗的位置,见到盛装而来的王秀雅,立刻起身,极为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混合着感激与仰慕的笑容。
“秀雅姐,你今天真是太美了!”李建明毫不吝啬地赞美道,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点什么,今晚一定要尽兴!”
席间,李建明妙语连珠,不断描绘着那个“保健品项目”的光明前景,以及他后续更大的“商业蓝图”,言语间充满了自信和野心。他反复强调,没有王秀雅最初的信任和那笔“关键”的投资,他绝不可能迈出这成功的第一步。
王秀雅被他描绘的美好未来所吸引,更是被他话语中那份将她置于“恩人”和“知己”地位的重视所深深取悦。她喝着价格不菲的红酒,脸颊泛红,眼神迷离,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刻般意气风发。看,这才是懂得欣赏她、需要她、能带给她激情和成就感的人!
酒酣耳热之际,王秀雅看着李建明放在桌面上那部屏幕有几道细微裂痕、明显有些年头的旧手机,再想到他如今“事业”起步,即将迎来更大的发展,怎么能还用这么寒酸的手机呢?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并且迅速变得坚定。
“建明,看你手机都旧成这样了,该换一部了。”王秀雅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容置疑的豪气,“你现在也是要做大事的人了,形象很重要。正好,就当是庆祝你项目成功,姐送你一份礼物!”
李建明闻言,连忙摆手,一副受之有愧的模样:“秀雅姐,这怎么行!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我怎么能再让你破费!”
“跟我还客气什么!”王秀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坚决,“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就去给你买一部最新款的,我看那款折叠屏的就挺适合你,功能强大,拿出去也气派!”
李建明推辞了几句,见王秀雅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脸上露出“无奈”又“感动”的笑容,举起酒杯:“秀雅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李建明何德何能……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以后我李建明混出头了,绝忘不了你的恩情!”
这话更是说到了王秀雅的心坎里,她满意地笑了,与李建明碰杯,将杯中残余的红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王秀雅果然利用午休时间,直奔商场,毫不犹豫地刷了自己的工资卡,买下了那部最新款、价格足以抵得上普通上班族两三个月工资的昂贵折叠屏手机。她想象着李建明收到这份“惊喜”礼物时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施与的快感和满足。
晚上,她将包装精美的手机盒子递给李建明时,李建明果然表现得“惊喜万分”,手足无措,连声音都带上了哽咽,反复摩挲着手机盒子,说着“这太贵重了”、“秀雅姐你让我怎么报答你才好”之类的话。
王秀雅享受着这种被需要、被感恩的感觉,大手一挥:“一部手机而已,你喜欢就好!以后好好干,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就在她豪掷千金为“知己”庆功的同时,在她那个冰冷的家的书房里,陈立东正在用一部屏幕右下角已经碎裂、用透明胶带勉强粘住、明显用了四五年的旧手机,一遍遍核对着公司的账目,眉头紧锁,思考着如何应对下一个到期的款项,以及如何找到确凿证据,扳倒那个正在一步步蚕食他一切的男人。
他偶尔会因为疲惫而揉一揉酸胀的眼睛,指尖会无意识地划过那碎裂的屏幕,感受到那粗糙的胶带触感。但他从未想过要换一部新手机。公司的压力,家庭的变故,像两座大山压在他身上,每一分钱,他都恨不能掰成两半花。
王秀雅或许早已忘了,他的手机是什么样子,甚至忘了,他是否也需要一点关心,一点体谅。
她只记得,李建明那部“寒酸”的旧手机,配不上他“成功人士”的新身份。
而她用自己的工资,为这份“成功”,添上了最“贴心”也最讽刺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