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家因为那笔不敢声张的巨款和秦大山伤势的好转,内部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曹汝梅脸上的笑容多了,眼神也活泛起来,照顾秦大山更加尽心尽力,甚至开始在心里悄悄盘算着开春盖新房该选在哪里,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秦大山虽然还不能做大动作,但精神一日好过一日。他开始在炕上教婉如和静姝(二丫)写字,用的是烧黑的树枝和旧账本的反面。看着女儿们求知若渴的眼神和一点点进步的笔画,他心中充满了为人父的满足感。他知道,知识是改变女儿们命运的唯一途径,这笔钱,必须用在刀刃上。

然而,屯子里关于秦家“发了横财”的流言,却如同瘟疫般扩散,越传越离谱。从“卖皮子得了好几百”到“秦老大挖到了山参王,卖了好几千”,贪婪和嫉妒在无数个角落里发酵。

秦大河家就是这嫉妒的漩涡中心。

“几千块!听到没?是几千块!”李秀娟拍着大腿,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咱爹娘辛苦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他秦大山凭什么?肯定是用了啥邪术!说不定是拿他那几个丫头的命换来的!”

秦大河坐在炕沿,阴沉着脸,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劣质烟卷,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胡老歪那边已经联系好了,约定了今晚动手。事成之后,钱财对半分。一想到能把秦大山那笔巨款抢过来,还能顺便……他看了一眼自家破旧的屋子和李秀娟那黄瘦的脸,一股邪火和狠劲直冲脑门。

“今晚,就让他彻底完蛋!”秦大河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炕席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屯子彻底陷入沉睡后,两条鬼鬼祟祟的黑影,如同暗夜里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秦大山家的栅栏外。正是胡老歪和他的同伙,一个外号叫“豁牙子”的混混。两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匕首,腰间还别着麻绳和破布,显然是做好了抢劫甚至灭口的准备。

按照秦大河提供的“情报”和画的简陋草图,秦大山重伤未愈,肯定在炕上躺着。家里只有女人和孩子,不足为惧。唯一需要小心的,是那杆可能放在屋里的猎枪。

胡老歪蹲在栅栏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隐约可闻。他对豁牙子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开始行动。

胡老歪拿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插入栅栏门的缝隙,准备拨开门闩。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生怕发出一点声响。豁牙子则紧张地四处张望,握着匕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眼看门闩就要被拨开……

突然!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但在这寂静夜里却清晰可闻的机括声响起!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栅栏下方的阴影里激射而出!

“啊——!我的腿!!”

胡老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猛地抱住自己的右小腿!只见一根削尖的、用硬木制成的简易弩箭,正深深地扎进他的小腿肚子,几乎对穿!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裤腿和脚下的积雪!

这正是秦大山伤势稍好后,结合前世经验和猎人技巧,在院子周围关键位置设置的几个隐蔽的绊发报警机关之一!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立下大功!

几乎在胡老歪惨叫的同时!

“砰!!”

秦家屋里,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猛然炸响!炽热的火光瞬间照亮了窗户!

秦大山根本没睡!他早就料到会有人铤而走险!他一直在等!

枪声一响,整个屯子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枪响!”

“又是秦老大家!”

“快起来!出事了!”

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惊恐的呼喊声、开门声、脚步声此起彼伏。

院外的豁牙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眼看胡老歪抱着腿在地上打滚哀嚎,又听到屋里传来的枪声和屯子里迅速响起的动静,他哪里还顾得上同伙和什么发财大计?保命要紧!他怪叫一声,扔下匕首,连滚带爬,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黑暗深处玩命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而屋里,秦大山已经持枪下了炕!虽然动作因伤势还有些迟缓,但眼神锐利如鹰,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他刚才那一枪是对着屋顶放的,是警告,也是信号!

曹汝梅和孩子们也被惊醒,吓得抱成一团。

“待在屋里,别出来!”秦大山对她们低喝一声,提着枪就冲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住在不远处的宋林第一个提着柴刀冲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被枪声惊动、拿着家伙事的邻居。火把迅速被点燃,将秦家小院照得通明。

众人一眼就看到了抱着腿在地上惨叫打滚的胡老歪,以及那根扎在他腿上的醒目弩箭和掉落在旁的匕首。

“胡老歪?!”

“是这王八蛋!”

“他想干啥?入室抢劫?!”

众人又惊又怒,七嘴八舌地喝道。

秦大山持枪走上前,冰冷的枪口直接顶在了胡老歪的脑门上,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说!谁指使你来的?!”

胡老歪被枪口顶着,吓得屎尿齐流,剧痛和恐惧让他彻底崩溃,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尖声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是……是秦大河!是秦大河让我来的!他说你发了大财,躺在炕上动不了,让我们来把钱弄走……还说要……要做了你……”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秦大河?!”

“是他亲弟弟?!”

“我的天!这是要谋财害命啊!”

“畜生!简直是畜生!”

所有人都被这真相震惊了,难以置信地议论着,看向秦大河家的方向充满了鄙夷和愤怒。兄弟阋墙到这种地步,简直是闻所未闻!

秦大山眼中寒光爆射!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依旧让他心头怒火滔天!他猛地抬起枪口,对着夜空再次扣动扳机!

“砰!”

又一声枪响,震慑人心!

“把秦大河给我揪出来!!”秦大山的声音如同雷霆,在夜空中炸响。

不需要他再多说,早就义愤填膺的宋林和几个年轻后生,立刻提着家伙冲向秦大河家。

秦大河在家里听到第一声枪响和外面的动静时,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他吓得面无人色,瘫坐在炕上,浑身抖如筛糠。李秀娟也吓得哇哇大哭。

还没等他们想出对策,院门就被人“哐当”一声踹开!宋林带着人如同猛虎下山般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如同烂泥般的秦大河从炕上拖了下来,直接拖到了秦大山家的院子里。

火把照耀下,秦大河衣衫不整,脸色惨白如纸,看到持枪而立、眼神冰冷的秦大山,以及地上惨叫的胡老歪和周围屯邻那愤怒鄙夷的目光,他彻底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骚臭味弥漫开来。

“大……大哥……我错了……我不是人……你饶了我吧……”秦大河磕头如捣蒜,涕泪横流,哪还有半点之前的阴狠。

秦大山看着这个一母同胞,却屡次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亲弟弟,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厌恶。

屯长这时也赶到了,了解了事情经过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大河骂道:“秦大河!你还是不是人?!连自己亲大哥都要害!我们屯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送官!必须送官!”

“这种祸害不能留!”

“对!送官法办!”

群情激愤,众人纷纷喊道。

秦大山却缓缓抬起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走到瘫软的秦大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送官?太便宜你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众人耳中:“今天,我秦大山在此立下规矩!从今往后,我秦大山家,与秦大河一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爹娘养老,该我出的那份,我一分不会少!但他们,还有你秦大河,以后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谁敢再把主意打到我妻女头上,打我家钱财的主意——”

他猛地将枪口再次对准了秦大河的脑袋,虽然知道不会开枪,但那冰冷的死亡威胁却让秦大河直接吓晕了过去。

“——这就是下场!我秦大山,说到做到!”

冰冷的话语,配合着那杆煞气腾腾的猎枪,以及地上胡老歪的惨状,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屯邻的心中。

所有人都明白,从今夜起,秦大山彻底立威了!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揉捏的秦老大,而是这兴安岭脚下,一个不能招惹的狠角色!

秦大山让宋林和几个后生,将昏死的秦大河和还在哀嚎的胡老歪,连同后来被抓住的豁牙子,一起扭送到了公社派出所。证据确凿,口供俱全,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经过这一夜铁与血的清算,所有的阴谋诡计,所有的嫉妒怨恨,都被彻底粉碎。

秦大山的家,如同经历了一场暴风雨洗礼后的礁石,变得更加坚固,不可撼动。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