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干什么?松手!”

路珍吓了一跳,她虽然在这个时代待了一年多,但都只在清河村这个小地方,邻里邻居最多也就是说几句闲话,闹严重了再大吵一架,连打架的都少见,所以她的某些思想也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

哪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敢上手就抢!

“把钱拿出来,五十块,一分都不能少!”

男人力道很大,一把将她的编织袋抢过来,路珍趁他松手的间隙连忙往人群中跑,男人反应过来,几步追上她,一把攥住她的胳膊:“钱在你身上是不是?”

路珍连忙大喊:“救命,有人抢劫……”

可惜她和人群隔着一段距离,车站外面又人声鼎沸,她的声音没有被人听到,反倒激怒了后面那个男人,他脸上的和气已经彻底消失,此时看起来甚至有些凶恶,他狠狠拽着路珍的胳膊往巷子深处走去:“敬酒不吃吃罚酒!”

路珍被他拽得踉跄,根本挣脱不开,大脑像是凝固住了般,心脏都快跳出来,“你放开,我买,我把钱给你……”

“晚了,我自己来拿,身上不止五十块吧?”

那男人说着伸手就要去拽她的衣服,路珍尖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铁钳般捏住了卖票男人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一扭。

“呃啊——!”

那男人瞬间脸色扭曲地惨叫一声,抓着路珍胳膊的一只手也松了开来,路珍连忙挣脱往后退,只是没想到腿一软,整个人差点跌倒在地,还好被身后的人及时扶了一把。

她惊魂未定地看过去,然后大吃一惊:“你,是那个……”

昨天帮她翻地的人?

路珍其实不太记得他的脸了,但他的气质实在出众,就像鹤立鸡群一样,让人印象深刻。

“是我。”

沈立诚应了一声,随后将掉在地上的编织袋捡了过来,塞到路珍手里,“拿好,在这里等我一会。”

路珍接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一记提腿,直接用膝盖撞上那人的腹部,男人闷哼一声:“我日你……”

话未说完便被沈立诚肘击了下巴,又是一声惨叫,随后被像拖死狗一样往巷子深处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才看到沈立诚一个人重新从里面走出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在她面前,问道:“没事吧?”

路珍茫然地看着他,听到这话,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她一大早就从路家离开,闷头走了两个多小时,又自己摸索着坐上了公交车,找到了火车站,就连没有介绍信买不成票她也没有放弃,想着再试试其他的办法。

可谁能想到又碰到刚才这种事,此刻被他一问,那股情绪突然就绷不住了。

看着她的眼泪像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往下掉,沈立诚原本平静的表情有些慌,手刚抬起,想到什么又放了下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有东西被刚才那个人抢走了?”

“没有,谢谢你。”路珍别过头抹了抹眼泪,“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立诚说:“我上午去了你家,听说你不见了。”

他直觉她会来火车站这种地方,一路上心急如焚把自行车骑得飞快,还好及时赶到了。

“你去我家干什么……算了。”那里不是她家,她也不想知道。

她看了看他,两次丢脸的画面都被同一个人撞见了,她心里又羞耻又尴尬,可她现在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报答他的,只好开出空头支票:“真的很感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说罢抱着自己的行李就要离开。

沈立诚脸色一沉,几步上前拦在她面前:“你要去哪里?”

路珍看着他的脸色瑟缩了下,沈立诚察觉到了,缓和了表情,温声道:“现在外面很乱,你一个人不安全,你想做什么?可以和我说,或许我能帮你。”

他的眼神深邃,看过来的目光也很专注,无端让人觉得信服,路珍抽泣了下,最终还是开了口,瓮声瓮气的:“我想买一张南下的火车票,但是没开介绍信,你有办法吗?”

她说完后其实并没有抱希望,没想到沈立诚沉吟几秒,说:“票我倒是可以弄到,刚才骗你的那人虽然车票是伪造的,但他说的方法其实没错,找到要退票的人,从他们手里加价买过来。”

“我能问问,你南下是想做什么吗?”

“我想去那边找一份工作。”

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路珍也不清楚,但她记得课本上写过什么三来一补,想来工厂还是有几个的,大不了她先进厂当厂妹。

沈立诚听了她的想法,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她幼稚,路珍顿时像是被刺了一下,“不愿意帮忙就算了。”

说罢绕过他就要走,却被沈立诚抓住胳膊。

不似刚才那个票贩子那么蛮力,他的手也很有力道,但只虚虚圈着她,让她挣脱不开,“不是不愿意帮你,只是你想得太简单了。”

他说:“就算你拿到车票,一路都没有碰到抽查,顺利坐上了车,但是你没有介绍信,到了地方之后,任何一家正规的招待所、旅社都不会让你入住,你只能睡在火车站,或者找个桥洞,要是被联防队的人发现了,还会被当成盲流抓起来。”

他看着路珍震惊的脸,接着说道:“就算你运气好上面的问题都没有碰到,那边的确是有工厂,但你知道现在过去打工的都是什么人吗?是成群结队、老乡带老乡的男人,他们晚上睡觉都是挤在工棚里一起打地铺,你能吗?”

“那边的治安也很乱,抢劫、盗窃、甚至杀人的都有,你一个年轻小姑娘,长得又漂亮,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后果你想过没有?”

路珍的头脑慢慢变得空白,她以前没有工作过,除了家庭不幸外,甚至可以说还未出象牙塔,她只知道这个时候经济正准备腾飞,哪知道这个时候的社会正处于空前的剧变期,一切的秩序都还没有建立,甚至可以用野蛮和原始来形容,说是有生命危险一点都不为过。

但她还是强撑着问道:“就没有安全一点的工作吗?”

她就不信南下打工的全是男人,一个女人都没有。

有当然是有,沈立诚刚才的话虽然不假,但也不完全真,他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没有为什么。”路珍别过头,“我都成年了,也该工作了。”

“我去你家的时候,刚好你家里人发现你不见了,他们都很着急……”

“他们才不会着急,只想早点把我赶出去。”路珍打断他,想到昨天的事刚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我走了刚好让他们称心如意。”

沈立诚看着她红红的眼眶,两次见到她,她都在哭,一次是要自食其力,这一次干脆是离家出走,再结合路家人的只言片语,他几乎不费心思就厘清了事实。

他握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收紧,身体也微微向她靠近,“既然你只是想离开路家,不是只有南下这一条路,那边很危险,你没必要拿自己的安全作赌。”

“我有一个提议,可以让你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对上路珍看过来的目光,郑重开口:“和我结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