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_烫手山芋

李慎起身迎了上去:“杨警官中午好,两个支教老师怎么样了?”

“昨晚带她们去了镇卫生院,呛水的那个有点肺炎,已经转县医院了。另一个没啥事,今早跟教育局的人回城了。”杨警官擦了把汗,“对了,昨晚你说村里电线被剪了?我给你带了根电线,顺便帮你接上。”

李慎挺意外,心里暖暖的,这是他两天以来遇到的为数不多的暖心事:“麻烦你了。”

“不麻烦,刘所长特意交代的。”杨警官蹲在墙角剥电线皮:“他说你是个实在人,让我多照应着点。”他顿了顿,声音放低,“小湾村这地方,水深。栾书记在这儿干了快三十年,村里半数人家沾亲带故,你刚来,别太硬来。”

李慎没接话,蹲在旁边递工具。电线接好的瞬间,办公室的灯泡“啪”地亮了,昏黄的光洒在积灰的房间里,倒添了点人气。

杨警官又从后备箱拿出一些补胎的工具放在地上,绕着他的车走了两圈:“刘所长说了你这车先补胎,至于谁扎的车胎,多半跟栾福安有关,等把二狗案子处理完,也许就有结果。”

说完趴下身子,准备把千斤顶塞车底。

李慎赶忙制止:“杨警官这些工具先放我这,补胎的事我自己来,不用在麻烦你啦。刚才让你接电线怪不好意思的。别忘了我是特种兵出身,补胎这种小事手到擒来。”

杨警官也不客气,临走前留了个电话给李慎,让他有事就联系他。

杨警官走后,李慎也不急着补胎,要是搞不清村里的情况,补完胎还是会被人继续扎破,毕竟这是栾福安经营了几十年的地盘。

正吃着烤鱼,院门口晃进来个身影,是个背着竹篓的老太太,竹篓里装着半篓野菜。

“后生,你是新来的驻村干部?”老太太嗓门有点哑,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拐杖。

李慎赶紧站起来:“大娘,我叫李慎,是新来的书记,您找我?”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他,又瞥了眼车窗上的蛇,嘴唇动了动:“栾书记让俺们别跟你搭话,说你是县里下来的扫把星。”她顿了顿,从竹篓里拿出个油纸包,塞到李慎手里,“但俺看你不像坏人。这是俺家蒸的红薯干,填填肚子。”

油纸包还带着余温,李慎捏着硬邦邦的红薯干,心里一暖:“谢谢您大娘,我不饿。您知道村里的危房改造款,最后都发到谁家了吗?”

老太太眼神闪了闪,往院外瞅了瞅,压低声音:“还能是谁?栾书记他侄子、小舅子,还有镇上民政办那个刘干事的远房亲戚,都在村里挂了名。真正住危房的,谁敢张嘴要?村里住危房的人家,想要补偿款就得给书记送礼,送一千,书记给补一千五。”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老太太手一抖,赶紧背起竹篓:“俺先走了,让栾书记看见要挨骂的。晚上没吃的就来我家,我一个老太婆什么都不怕,我家住村西头217号。”说完颤巍巍地往村西头走,走几步还回头看了他一眼。

李慎看着老大娘蹒跚的步伐和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手里握着的红薯干让他有些难以下咽,想着大娘刚才说的话,李慎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好好扎根下来。

来人是栾福安。

“李书记不好意思,镇上的干事一早通知我去开会,我寻思着你是第一书记应该早到镇上了,镇里没通知你,你说你这第一书记当的够潇洒。”

李慎没接话,只是笑着摇摇头心想:都说村干部是老油条,表面圆滑世故,暗地里一肚子坏水。可这栾福安自从见了他第一眼起就一直咄咄逼人,嚣张得不得了。就算李慎回城后是边缘岗位,那好歹也是国家干部,村支书真不把他放眼里?

“我让你召集村委干部开会,就算不来你也应该叫人通知我一声。昨天我说过,不来的全部按照迟到处理。”李慎没好脸色地看着栾福安。

栾福安“嘿嘿”一声干笑。

“我不是来找你开会的,也不是来听你这个第一书记发威的,村东头的山梁垭口出事啦,有能耐的话你去处理。

要是坐办公室开会就能解决问题,那你以后天天给我们开会,吃喝拉撒睡你包圆了行不?”栾福安冲着李慎一通牢骚。

说的李慎竟然无言以对,其实他也不喜欢有事没事的整天开会,他只不过是想认识一下村干部,了解一下村里的具体情况。

“走吧,先去看看打架的事,其他事情顺延。”李慎也不多话,跳上摩托车后座。

去的路上,李慎心想这村里真这么乱吗?

村东头,两辆民政的政府用车被十多个村民围住,后面还有一辆警车。

李慎一眼发现了刚离开不久的杨警官。

经过了解:村民张顺能老母亲前几日去世,按照当地习俗埋在东山垭口的山坡上,民政的知道后带着人来刨棺材,说不准土葬,必须把尸体拉到县城火葬场火化,然后葬在公墓或者无害化处理掉骨灰。

张家人情绪很激动,放言谁敢动棺材就把谁砍死在这里陪葬。

李慎知道,这件事不好办,否则栾福安也不会好心去把他找来。土葬是延续了上千年的传统,华国人讲究的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真要把逝者的尸骨从土里刨出来确实有些不近人情。

李慎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上前对着他很礼貌地打个招呼:“李书记,我们昨晚看你处理二狗耍流氓的事还算有点人性,今天这事你可要为我们张家做主啊,尸骨未寒就被人欺负到头上。

都说政府是人民的公仆,咱们老百姓当家做主吗?怎么公仆欺负到主人头上了?究竟谁才能为我们普通老百姓做主!”

李慎一听,这人说话夹枪带棒的,话糙理不糙。

“废话少说,火葬是国家政策,我们只是照章执行。今天这棺材必须拉走,谁来都不好使。”说话的人是谁?李慎不知道。

酒糟鼻上顶着两个黑黑的眼袋,胳膊夹着一个黑色公文包,看样子是主要负责人。

“刘干事息怒,息怒。山野村夫屁事不懂,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杨警官也在这里,我相信他们不敢乱来。”栾福安满脸堆笑,谄媚地点头哈腰地上前递根烟给刘干事点上。

李慎心想:此人大概就是老大娘口中的刘干事,不知道栾福安跟他要唱哪一出?今儿这事跟栾福安脱不了干系。看来又要给他上眼药。

给了他一个烫手的山芋他还不得不接着,真不愧是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