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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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进无菌室99次,纪星眠才知道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洁癖狂。

第一次,她抚摸儿子时只洗了三次手,他们就拿钢丝球,把她的手擦出血。

第二次,是与除他们之外的异性说话超过三句,让他们感到生理恶心。

纪星眠知道这是因父子俩有心理问题,一直忍受。

直到那天,一场地震,将她和来给父子俩做心理疏导的江柔柔,同时困在了别墅废墟下。

她眼睁睁看着,父子俩不顾满身脏污,冲进塌陷深处,试图救出陷进垃圾堆的姜柔柔。

纪星眠还没来得及震惊,不远处,救援人员焦急道:“陆先生!这里随时可能二次坍塌,但我们设备有限,一次只能救一个人!您决定先救谁?”

话落,纪星眠听见了儿子陆锦程稚嫩又天真的声音:“爸爸,我们先救江医生吧。

如果妈妈的腿废了,她就再也回不去那个冰场了。

这样,她就再也不会被那些肮脏的汗水浸湿,再也不会被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污染了。

你难道不想吗?要一个一直净净,不会让我们感到恶心的她!”

陆斯年沉默了许久后,一锤定音:“只救柔柔。”

话落,纪星眠红了眼睛。

泪水模糊中,仿佛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她因双腿骨折,失去商业价值,被整个花滑组冷落。

某日被几位看她不顺眼的队友霸凌,忽然有人说赞助商来,声势浩大。

纪星眠也下意识仰面望去,见一人逆光而来,干净皎洁。

将霸凌她的队友喝退后,又递来一张毛绒毯。

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裸露双腿被暖意笼罩。

而她的心,也仿佛漏了半拍。

纪星眠追了他整整一个赛季,用尽浑身解数,却没能让他喜欢上自己。

直到下一轮赛季开始,她穿上考拉,站上冰场的那天。

行如流水,翩若惊鸿。

当晚,她听到陆斯年的敲门声:眠眠。

她打开门,看见他站在廊檐下,手上捧着一枚璀璨的戒指。

他说:“我们在一起试试吧,纪星眠。”

只是试试。

纪星眠却高兴疯了,恨不得当场吻上他:“好,好,你终于答应我的追求啦?”

再往后,他们确认了关系,又结了婚,有了孩子。

她以为他们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直到父子俩在同一天确诊的洁癖症,然后......

意识一片昏沉,再次醒来,纪星眠已在医院。

医生拿着片子,满脸惋惜:霍太太,很抱歉,因为救援延误,您的左腿神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

您的花滑生涯,可能......到此为止了。

一句话,将她二十年的血与汗,彻底抹杀。

而不远处,她的丈夫陆斯年和儿子陆锦程,因嫌她刚从废墟中出来一身细菌。

干脆去了隔壁的特护病房,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的心理医生江柔柔。

从头到尾,没有来看过纪星眠一眼。

纪星眠没有哭。

心死之后,连疼痛都变得麻木。

收拾好自己出院后,她回家的第一件事,给八个首富舅舅打去电话:“舅舅,我决定回家继承家业了。”

电话那头传来舅舅们欣喜的声音:“好好好,作为我们八个唯一的继承人,你终于打算对外开,不隐瞒身份了?”

“我们马上过来接你,等我们。”

“好,舅舅 我们三天后见。”

“对了,请家族律师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陆斯年是过错方,我要他所有的财产补偿,顶格。”

挂断电话,纪星眠开始丢东西。

结婚七年,有孩子五年。

她与这对父子俩的东西,多到数也数不清。

第一件扔掉的,是一本相册。

翻开第一页,是她跟父子俩的合照。

照片中,父子俩穿着一大一小的西装,微笑着,牵起她的手。

没嫌细菌,也没说脏。

第二件,是一本结婚证。

那一日,她登记员百年好合的祝福声中。

跟陆斯年,在看着结婚证书上,一笔一画写下两个紧挨的名字。

却不想,那日下笔一秒,竟是他们彼此,最举案齐眉的瞬间。

如果没有这场地震,她真以为相伴到老。

忍住眸中的泪意,纪星眠摇头,将两件物品和一堆杂物,扔进垃圾桶。

刚丢完,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庭院。

陆斯年和陆锦程,终于想到了回家。

父子俩下车后,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纪星眠坐在轮椅下,伤痕累累的腿。

而是她刚扔东西时,手上沾上的灰。

陆锦程直接皱眉,小大人般看她:“妈妈,你怎么这么脏啊?江阿姨等会儿就不进来见了,会难受的。”

“江阿姨?”

“对,她是为了给我们做心理疏导才受了伤,如今她的房子在地震中震毁了,住进来,合情合理。”

陆斯年接过儿子的话茬,但说完,看到纪星眠几近苍白的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是变更到她名下的一份房产。

“星眠,我知道你也受了伤,她住进来的这些日子,我会给你补偿。

作为交换,柔柔刚没了家,很不容易,她住进来这些日子 你不要斤斤计较,女主人的房间,也先让出来吧。”

什么?纪星眠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陆斯年声音低沉:“那房间毕竟在二楼,你伤了腿,天天坐轮椅上去也不习惯。”

“而且你治疗的这些天,身上有那么多病菌,”说到一半陆锦程也插嘴,“住得太近,我跟爸爸会感到很不舒服!”

不舒服啊。

见陆斯年没反驳,纪星眠有些出神地看向这对父子。

还记得父子俩确诊洁癖症前,她因练习花滑受伤时,他们立刻跟上来,一左一右,生怕她因疼痛有半点不适。

如今,才两年而已。

看着一脸期待地等她回答的儿子,还有因为嫌她脏,干脆避开她视线的丈夫,她落下一滴泪。

才两年而已。

纪星眠没再反驳。

点了下头,她也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越过儿子,递到陆斯年面前,翻到签字的那一页:“签字。”

陆斯年提笔就签,落下的字迹与多年前,与她在结婚证上签字时,一模一样。

“又想为花滑队拉什么赞助?”

纪星眠笑了,笑容璀璨。

“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