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3
楚清时的腿瞬间软了一下。
“什么遗书！你在说什么鬼话！？”
下人声音沙哑至极：“府里的管事说前两天太太查看了她父亲留下来的遗嘱，又去找了他父亲的亲信。”
“老爷，你给曲姑娘转账的事情，太太都知道了。”
楚清时的身子瞬间僵硬。
怎么可能，她为什么会想起来去看遗嘱？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踉跄着跑出去。
曲松月看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
可楚清时却恍若未闻，只是对着下人咆哮着：“快去找她！必须要找到她！”
“阿楚！”
曲松月伸手拉住楚清时的手。
“你找她干什么？”
“她怎么可能会寻死？你对她那么好，她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故意吓唬你。”
“我和她是好朋友，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只要你晾她几天，她自己就灰溜溜跑回来了！”
楚清时的心神全部被慌乱占据，第一次没有理会曲松月，决绝离开。
下人将许眠留下的东西尽数拿来。
楚清时接了过去，是一封手写遗书和休书。
“楚清时，和你成婚三年，我知道了一切。”
“你从没有爱过我，和我虚与委蛇三年，你不累，我也累了。”
“我愿意成全你和曲松月，可我不会原谅你。”
“再见了，再也不见。”
些许字眼穿透信纸。
可见我当时写下这封信的时候用力多大的力气。
楚清时颤抖着将信纸放置在心口，后知后觉的被绝望淹没。
他流着泪，看向下人：“去查，去找，就算把整个京城翻出来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楚清时花重金雇人寻我。
在山上搜寻，河里打捞。
全部一无所获。
直到一周后，下人推开满是酒气的房间。
“老爷，找到太太了。”
楚清时瞬间睁开眼，踉跄着冲到门口。
可门口没有我的身影。
他转身，目光隐隐有些疯狂。
“人呢？她在哪？”
下人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没敢出声。
楚清时冲到下人面前，死死拽住他的衣领：“是不是她受伤了？在哪？”
“没事的，只要人活着就好，我有钱，一定可以治好她的！”
下人闭上眼，用尽全力才发出声音：“老爷......”
“这是在远山后郊找到的，”下人拿出手里的东西，是许眠临走那天身上所穿衣服的一块布。
“后山起火了，我们找到的时候，只剩这个了......”
楚清时颤抖着接过破布，似乎是想要回忆起我那天所穿的衣服。
他将手上的布翻来翻去，一直喃喃着：“不可能，她不可能寻死的！她只是生气了，想吓唬我而已！”
下人看着他这疯狂的模样，叹了口气：
“老爷，我想不通，您也不是没有钱，为什么非要拿太太父亲的遗产转给曲姑娘？”
“太太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娇养她长大，这件事被她知道她一定会崩溃的！”
楚清时颤抖着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挤出来。
是啊，他为什么要拿许眠父亲的遗产给曲松月呢？
当初她和他哭诉，为什么自己心爱的人要娶她的好闺蜜。
为了成全曲松月，他帮助她和楚云在婚礼当天抢婚，又自己娶了许眠。
可楚云死后，曲松月又找他哭诉命苦，嫉恨许眠有一个好的父亲，有一个健康的老公。
楚清时动了恻隐之心。
他想，反正许眠和曲松月是好朋友，许眠享受了她父亲生前所有的爱，死后的爱就分给曲松月一点吧。
可他忘了。
我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
父亲去世后，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不幸的。
未婚夫背叛，新婚丈夫不喜，就连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被拱手奉送他人。
楚清时第一次想清楚了这些。
可这时候，我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手上那块破旧的衣布，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4
再睁眼，曲松月红着眼守在病床边。
她见楚清时醒来，后怕的抓着他的手：“阿楚，你吓死我了。”
“楚云已经离开我了，你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不然我就不活了！”
楚清时迷茫的神志瞬间回笼。
他又想起失去我的恐惧。
一旁的曲松月哭的情真意切。
楚清时抬眸看着她，第一次觉得厌烦。
“这句话在小云死的时候你就说过了。”
“你怎么没去死？”
曲松月愣住。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不相信这种话是从一向疼爱她的楚清时嘴里说出来的。
“楚清时！你疯了吗？”
“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楚清时面色灰败，闻言冷笑：
“如果不是你，许眠就不会死。”
曲松月瞬间红了眼眶：“阿楚，我知道你在为许眠的死伤心，可这些和我没有关系啊！”
“她死了，但我还陪着你不是吗？”
“我们两个互相喜欢，以后我会陪着你的，我们之间不会有别人了！”
楚清时没有回答，只是撑起身子，穿好衣服，不顾曲松月的哀求离开。
他像疯了一样，雇了京城无数人在山里进行搜寻。
城中，关于我的寻人启事已经满天飞，似乎是不找到我不罢休。
不过他找不到我的。
这时候的我，已经到了南方一个偏远的村落。
这是我家祖籍，我父亲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现在我带他回到了这里。
为父亲处理后事的时候我曾向楚清时提过，想要将父亲的骨灰葬回老家。
他总是温柔答应，然后用各种借口拖延。
“阿眠，那里太过偏远了，以后想要祭拜父亲都要跋山涉水。”
“况且你也不想爸爸的墓地没人打理吧？”
因为这些话，我犹豫再三，还是买了一块墓地。
但现在，我终于带着爸爸回到了这里。
以后我都会在这里生活，直到楚清时彻底忘记我。
只是我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族中妹妹每天都来找我聊天。
她们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大山，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
这天，一个妹妹拉着一个男人走到我面前，说这是她的如意郎君。
是她捡来的，只不过这个男人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我一脸复杂地看着笑的单纯的男人，淡淡开口：“楚云。”
这个男人，正是失踪的楚云。
楚云一愣，随即皱眉。
“我叫楚云？你认识我？”
族妹也一脸诧异。
我抿着唇，声音严肃：“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楚云表情迷茫。
族妹一把抓住我的手：“姐！如果你认识他，能不能带他回家？”
她一脸哀求，看向楚云的眼神满是爱慕。
我眼神落在她脸上，拉着她走进屋内避开楚云。
轻声道：“如果他回了家，就再也不是你的丈夫。”
“他......”
我小心翼翼斟酌措辞：“他或许有妻子。”
族妹狠狠怔了一下，眼睛里闪出泪花：“那是我抢了别人的丈夫吗？”
我想了想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族妹抽搭着鼻子，犹犹豫豫：“那他也要回家的，不然他家里人应该挺担心的。”
“确定？”
她重重点头。
我叹了口气：“好吧，那叫他进来吧。”
楚云被牵着手走进来。
我叹了口气：“我们有仇的。”
“如果不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我不会帮你。”
或许是失忆的原因，他表现的很局促。
我拿出一张纸，蘸着墨画了一张曲松月的头像画：“这个人，认识吗？”
“你妻子。”
然后又指向我自己：“我，被你们两个背叛的前未婚妻。”
5
这话一出，族妹和楚云都愣在原地。
我面色复杂的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并问清楚了楚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年楚云出了摔下山崖，连马车带人都落进河里。
搜寻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马车的残骸，楚云却消失无踪。
族妹适当插话：“我就是在河里捡到他的。”
“他伤的很重，撞到了脑袋，我没办法才收留他的。”
我了然的点头。
族妹一脸期待：“姐，如果你要送他回家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我嘴角抽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混乱的场面。
想拒绝，却在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下迟疑了。
我张了张嘴：“去也行，但我不会露面。”
族妹连连答应，催促着我找了返程的车夫。
长途跋涉几日，我又一次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只是我没想到，刚刚出了驿站，一群人一拥而上，直接将我堵了起来。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开。
锦衣华服的楚清时走了出来。
他笑意盈盈：“阿眠，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脸色一僵。
“楚清时，你要干什么？”
他的眼眶突然红了起来，语气责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你跟我闹脾气就算了，为什么要留下一封遗书假死？”
“我找了你那么久，你竟然能那么狠心，一点消息都不给我！”
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幸好，我去祭拜你父亲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墓地被动过。”
“顺着这条线索，我找到了你。”
“如果你今天不回来，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我背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露怯。
对峙时，一道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姐，你没事吧？”
族妹一脸担忧，拉着楚云的手，两个人一起推开护卫，硬生生挤了进来。
楚清时偏过头，也看清了楚云的脸。
他愣了一下，随后就冷下表情。
“阿眠，你这段日子就是和小云在一起？”
“你是我的妻子，是他的嫂子！”
我深呼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甩了楚清时一巴掌。
“楚清时，你冷静了吗？”
“我给你找回了弟弟，你不谢谢我就算了，还对我兴师问罪？”
“怎么，怕你干的那些龌龊事被他知道？”
楚清时被打的偏过头去，转过头来，声音温柔。
“我知道我做错事情了，那些钱我已经让曲松月还回来了，你如果不放心，亲自看一下好不好？”
“别生我气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能失去你。”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可笑。
他以为他错的只有这一点吗？
我懒得和他分辨，执意要走。
可他却强硬地将我拉上马车车，又叫着楚云和我族妹一起，车子径直驶向楚家府邸。
6
马车刚刚进入院内。
曲松月就迫不及待守在车前扬起笑脸。
“阿楚，你回来——”
话没说完，我就被拉着下了车。
曲松月脸上的表情瞬间扭曲。
我甚至能想到她接下来即将脱口而出的恶语。
可还没来得及，楚云就走了下来。
曲松月的脸色又变了，恐惧和慌乱一起涌上来。
我眯着眼，看笑话一样笑出了声。
“曲松月，你丈夫回来了，你怎么是这幅表情？”
“你不高兴吗？”
她刚想提起笑意，目光却又落在楚云和我族妹交叠的双手上。
整个人都僵住，无措的看向楚清时。
我千辛万苦想要躲避的修罗场就这么出现了。
我嗤笑一声，原本的不自在瞬间消失，反客为主的率先一步走进去。
此刻府邸内人口齐全，叫得上名字的人全来了。
见到我的反应像是看见了鬼。
看见楚云的反应也像是活见鬼。
只有楚云父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将族妹推到人前，让她说明捡到楚云的来龙去脉。
楚云父母听说之后直接要给我们跪下。
他们看向我：“阿眠，当初悔婚是我们的错，如果不是你，我们或许再也在不到儿子了！”
想起当初他们跋扈的样子，我淡淡一笑：“和我没关系，我只是跑腿把他带回来而已。”
“现在应该解决的，是我要休婚的事情。”
我转头看向楚清时，拿出手写了不止一份的休书。
“我知道假死这件事瞒不过你。”
“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再隐瞒，我们的婚姻里满是欺骗，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好聚好散。”
楚清时嘴角含笑，淡然的接过休书，然后撕了个粉碎。
“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从前都是我做错了，我会改的，我会好好爱你的。”
看着他这幅模样，我不由得觉得厌烦。
语气冷下来。
“楚清时，你以为你做错的只有将我父亲的遗产转给别人吗？”
他似乎觉得自己瞒的天衣无缝。
耸了耸肩：“还有别的吗？”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涌起无名火。
既然他不要脸，那我就不用为他遮掩什么。
我转向旁边的女人，伸出手指着她。
“你们之间的关系，不用我再戳破了吧？”曲松月脸色煞白。
楚清时也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你怎么知道？！”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曲松月一言不发，只是小跑到楚云身边拉他的手：“小云，不是这样的，都是假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楚云的眉眼间露出一丝厌恶。
他抽回手：“我不认识你。”
这话一出，原本慌乱的曲松月眉间浮现一丝喜意。
就连紧绷的楚清时都松懈了一下。
我敏锐的察觉了什么，但没有揭穿，而是回答楚清时的话。
“我亲眼看见了。”
“那天你说入宫，就是进到曲松月床上了不是吗?”
“对了，那天曲松月在山上见到我了，她没和你说？”
楚清时脸色难看起来，锐利的视线落在曲松月身上。
曲松月瑟缩一下，下意识躲在楚云母亲身后躲避。
可楚云母亲看到自己二儿子回来了，对曲松月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她直接拽住曲松月的头发将她推倒在地。
“曲松月，你真不要脸了是吧？”
“我儿子为了你才跋山涉水去南方找玉石矿，因为你生死垂危，可你竟然勾搭他亲哥！”
“你真不怕天上降下一道雷劈死你啊？”
曲松月满屋乱窜逃避楚云母亲的殴打。
一时间屋内乱成一团。
我下意识拉着一脸懵的妹妹躲到角落。
楚家人已经给鸡飞狗跳，就连楚云也被长辈们围在一起。
忽然，楚云脚下一滑，脑袋直直磕到了墙上。
瞬间捂着头大叫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是楚家失而复得的珍宝，这一叫所有人都停了手。
7
“小云，你怎么了？”
失忆木讷的楚云眼神忽然清明起来。
他看向楚母，眼泪缓缓流出：“娘！”
楚云妈妈愣了愣，随后嚎啕大哭起来。
我笑了一下：“楚云，你想起来了？”
楚云面色复杂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都想起来了，许眠，对不起，当初......”
我连连摆手：“我不会原谅你。”
“你们姓楚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原谅。”
一旁的楚清时听见这话眼神暗淡下来。
我没理会他，看向楚云：“你想起什么了？”
楚云垂眸回忆着。
忽然伸手指向曲松月：“是她哭着闹着想要一个玉石矿。”
又指向楚清时。
“是大哥给我提供的地址。”
“可就在我去查看矿的时候，一伙人突然出现，将我往悬崖边撞，我被撞了下去，彻底失去记忆，再有记忆，就是被小圆救了命。”
我连忙追问：“撞你的人，你看见了吗？”
楚清时抿唇，下了决定般伸出两只手，分别指着楚清时和曲松月。
“就是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早就有了纠缠，不止谋夺许眠父亲的遗产，还想要我的独自继承楚家的一切！”
真相措不及防的在我眼前揭露。
我想过曲松月和楚清时不清白，可我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已经烂透了。
我转头看向楚清时，冷冷一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楚清时，我真没想到啊，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为了钱和家产，竟然能谋害自己的亲弟弟。”
楚清时不语，只阴沉着脸来拉我的手，执拗的想将我带走。
我没有反抗，而是安安静静任由他将我扯出去。
只是刚走出门口，衙门的人出现了。
他们看着我，冷厉开口：“楚清时，放开许眠！”
楚清时垂眸，眼底满是受伤：“阿眠，我已经和你道歉了，为什么要报官？”
我丝毫不惧，挑衅地看着他。
“道歉有什么用？”
“我只要你认罪忏悔，不要没用的道歉。”
他的桃花眼微眯，竟然流露了一丝真情。
“如果我认罪忏悔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我说过，永远不会。”
楚清时眼眶发红，他微微弯腰抱住我：“不原谅就不原谅吧。”
“我可能活不了了，你原谅我我死后还要记挂你，这样正好。”
我不明所以。
他犯的罪不小，但也够不上死罪，也不至于死吧？
在我的一头雾水中，衙门带着楚清时离开。
曲松月离开时还在破口大骂。
我充耳不闻。
楚家人全都挤到我面前，和我弯腰握手，谢谢没有报复楚云。
我一阵无语。
难不成在他们家我是一个土匪吗？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我可没那么闲。
等楚云彻底恢复记忆之后，我就准备离开京城了。
族妹依依不舍的拉着我的手，不肯放我走。
我捏了捏她的鼻子：“但我不想留在这里了，这里太令人伤心。”
她理解我，只好松开我的手。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楚云从前混账，但如今恢复记忆，对你也是真心，你们好好的，以后我会来看你。”
“当然，如果受了委屈也要及时放手，不要让自己后悔。”
族妹点头。
我则踏上了下江南的路程。
再听到楚清时和曲松月的消息时已经是两年后。
这个两个人又狠又毒。
被抓走之后，衙门还查出不只故意杀人一项罪名。
最后竟然双双判了死刑。
行刑前，我去见了楚清时一面。
他颓废了不少，但看向我的眸子还是令人恶心的深情。
“阿眠，如果当初我好好对你，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我皱着眉，郑重地告诉他。
“我爱的人，必须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至于你，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不值得人付出真心。”
我离开了牢房。
风和日丽。
迎来新生。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