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铁栅门落下的巨响在封闭的地下空间内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更震得陆拾遗和秦疏影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尘埃缓缓飘散,阶梯上方,那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高瘦男人已经完全显露出身形。他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面容算不上英俊,但线条硬朗,下颌紧绷,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井,看不到底,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并非笑意,而是一种掌控全局、审视猎物的居高临下。

他缓缓步下最后几级台阶,停在铁栅门外,隔着冰冷的铁条,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陆拾遗和秦疏影身上划过,最后定格在陆拾遗怀中那个散发着微弱抵抗能量的锦盒上。

“真是令人惊喜的客人。”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不请自来,还打扰了‘寂灭之种’的安眠。”

他口中的“寂灭之种”,显然指的就是祭坛中心那件散发着恐怖死寂气息的残破陶俑。

秦疏影猛地从找到父亲遗物的激动与愤怒中清醒过来,她迅速将袖扣塞进口袋,举起手中的电击枪,对准门外的男人,厉声喝道:“你是谁?!把门打开!”

男人对那足以让人瞬间瘫痪的电击枪视若无睹,他的目光扫过秦疏影紧握的拳头和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嘴角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丝:“秦振江警官的女儿……果然和你父亲一样,充满了……无谓的勇气和执着。”

他居然一口道破了秦疏影的身份!

秦疏影瞳孔骤缩,持枪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你认识我父亲?!他在哪里?!”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陆拾遗,那冰冷的审视感让陆拾遗感到极度不适,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

“至于你……”男人慢条斯理地说,“陆明远的孙子,陆拾遗。刚刚接手‘百物语’,就敢摸到这里来……看来,陆家的‘物念修复师’传承,并没有断绝。真是……太好了。”

他语气中那种“找到合适实验品”的意味,让陆拾遗脊背发寒。

“你们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引我们过来,想做什么?”陆拾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法。他能感觉到,怀中的鸾鸟镜正在微微发烫,对抗着祭坛中心“寂灭之种”散发出的越来越强的压迫感。

“引你们过来?”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轻轻摇了摇头,“不,你们还没那么重要。这里,是我们‘暗蚀’的工坊之一。你们,只是不小心闯进来的……飞蛾。”

他向前一步,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姿态悠闲,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

“自我介绍一下,司徒烈。‘暗蚀’组织在本地区的执事。”他报出名号,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至于想做什么……很简单。”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祭坛上那些嗡鸣不止、阴气大盛的怨念器物,以及中心那件仿佛活过来的暗红陶俑。

“这个世界充满了污秽与痛苦。贪婪、嫉妒、绝望、背叛……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毒药,腐蚀着一切。”司徒烈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而我们‘暗蚀’,正是在加速这个过程。利用‘寂灭之种’的力量,将这些情绪凝聚、放大,赋予它们形体……让它们在世间传播,如同净化世界的火焰,烧尽一切虚伪与脆弱!”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地下空间弥漫的阴冷与怨念。

“看吧!这些精美的‘艺术品’!它们承载着最纯粹的人性之恶!当它们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当绝望的哀嚎成为主旋律,真正的‘净化’便会降临!一个没有痛苦,也没有……希望的,永恒寂静的新世界!”

这番疯狂的言论让陆拾遗和秦疏影遍体生寒。这个组织的目的,竟然是利用“物念”的力量,主动散播痛苦与绝望,以期达到某种扭曲的“净化”!

“疯子!”秦疏影咬牙骂道。

“疯子?”司徒烈嗤笑一声,目光落在秦疏影脸上,“那你父亲呢?他穷尽十年追查我们,最后像一只老鼠一样消失在黑暗里,他又是什么?殉道者?可惜,他的‘道’,一文不值。”

他话语中的轻蔑与残忍,彻底点燃了秦疏影的怒火。

就在秦疏影几乎要失控冲上前的那一刻——

“轰隆!!”

一声突如其来的、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地面之上传来!声音不大,似乎距离较远,但在这寂静的地下却如同惊雷!紧接着,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的尖锐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司徒烈脸上的慵懒和从容瞬间消失,眉头猛地皱起,锐利的目光扫向上方入口方向。

“怎么回事?!”他按住耳边的微型通讯器,厉声问道。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嘈杂混乱的电流声和一个惊慌失措的喊叫:“司徒先生!不好了!东侧的旧原料仓库突然起火了!火势很大!还……还有不明身份的人潜入!”

机会!

陆拾遗和秦疏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不管来的是谁,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一道灵活得如同狸猫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阶梯侧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风管道口滑落,稳稳落在铁栅门旁的控制机关附近!那是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不是钟不器又是谁?

“嘿!此路不通,另辟蹊径咯!”钟不器冲着陆秦二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同时手中寒光一闪,一柄特制的、刻画着破煞符文的短刃狠狠斩在控制铁栅门升降的粗壮铁链上!

“锵!”火星四溅!

那铁链显然也经过特殊处理,异常坚固,钟不器一击之下竟未能完全斩断,但也崩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找死!”司徒烈反应极快,在钟不器出现的瞬间,他已如鬼魅般欺近,并指如剑,一股凝练如实质的、带着尖锐破空声的阴冷“物念”,直刺钟不器后心!

这一击若是打实,足以瞬间冻结普通人的心脉!

陆拾遗一直在全神戒备,在司徒烈出手的刹那,他怀中的鸾鸟镜华光大盛!他不再犹豫,将全部精神力注入镜中,引动其中那股温暖而古老的力量,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无形屏障瞬间出现在钟不器身后!

“啵!”

阴冷的“物念”撞上屏障,发出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屏障剧烈波动,几乎溃散,陆拾遗更是脸色一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他成功为钟不器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钟不器头也不回,借着这股冲击力,手中短刃再次狠狠斩下!

“咔嚓!”

这一次,受损的铁链应声而断!

“哐当!”

沉重的铁栅门失去牵拉,猛地向上弹起半尺!

“走!”钟不器大喝一声,一把拉开栅门!

陆拾遗强忍着精神上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的秦疏影,三人如同离弦之箭,从门缝中疾冲而出!

“拦住他们!”司徒烈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摸到这里,更没想到陆拾遗能借助那面古镜挡住他的攻击。他一声令下,黑暗中立刻闪现出几名同样穿着黑衣、眼神空洞、动作却迅捷如豹的守卫,堵住了向上的阶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司徒烈)。

钟不器挥舞着短刃,与冲上来的守卫战在一起,他的身手出乎意料的好,招式刁钻狠辣,带着浓郁的江湖气,一时间竟拦住了两名守卫。

陆拾遗和秦疏影也各自应对着一名守卫的攻击。秦疏影凭借电击枪和格斗术周旋,陆拾遗则勉强运用鸾鸟镜的力量进行防御和干扰,险象环生。

司徒烈并没有立刻加入战团,他站在后方,冰冷的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局,最终再次锁定在陆拾遗怀中的锦盒上。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一股比之前更加黑暗、更加令人心悸的能量开始凝聚,那能量中,隐隐带着一丝与祭坛中心“寂灭之种”同源的气息!

“游戏,该结束了。”

他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在狭窄的阶梯通道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