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中的一夜休整,并未能完全恢复两人的状态。秦锋因为伤口炎症,后半夜发起了低烧,虽然沈砚秋用湿布为他物理降温,情况稍有缓解,但天刚蒙蒙亮时,他依旧显得虚弱不堪,左臂肿胀未消,动作稍大便会牵扯得他冷汗直流。
沈砚秋将自己那份所剩无几的干粮大部分都留给了秦锋,自己只啃了几口野果充饥。他看着秦锋勉强吞咽干粮时那艰难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焦虑。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和药物,否则秦锋的伤恐怕……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却绝不属于山林自然之声的响动,从洞外远处传来!
那是……马蹄声!虽然隔着茂密的林木,声音显得沉闷而断续,但那种训练有素的、马蹄铁敲击地面特有的节奏,绝非猎户或山民所能拥有!
沈砚秋脸色骤变,猛地扑到洞口,透过藤蔓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秦锋也瞬间警醒,虽然身体虚弱,但长期军旅生涯培养出的本能让他如同嗅到危险的猛兽,挣扎着靠坐起来,右手已紧紧握住了放在身旁的环首刀刀柄,眼神锐利如刀。
只见下方山林的小道上,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个身影。他们并未穿着显眼的禁军服饰,而是一身便于山林行动的深色劲装,但每人手中,都端着一具结构精巧、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连弩!正是墨家改良的制式连弩!
为首一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骢马上,身形瘦高,面容阴鸷,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舒服的讥诮笑容。
看到这个人,沈砚秋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李彪!
他曾经是墨家工坊的外围弟子,颇有几分机巧心思,一度颇得沈墨赏识,甚至传授过他一些不算核心的机关技艺。然而此人心术不正,贪慕权势,几年前便暗中投靠了柳承业,凭借从墨家学到的本事和对工坊的了解,成了柳承业麾下一条得力的恶犬!没想到,柳承业竟然派了他来!
“是李彪这个叛徒!”沈砚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对秦锋说道。
秦锋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他认得李彪,深知此人对墨家工坊的熟悉和其人的阴险狡诈。而且,他带来的这支“连弩队”,虽然只有五十人左右,但装备精良,在这种山林环境中,远程弩箭的威胁极大!自己左臂重伤,几乎废了,战斗力十不存一,如何抵挡?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这里?”沈砚秋心中惊疑,目光扫过洞外,猛地停留在洞口附近一片略显凌乱的苔藓和几处不易察觉的、暗红色的血迹上!是了!昨天匆忙之间,虽然简单处理过,但秦锋伤口滴落的血迹,还是留下了痕迹!李彪熟悉山林追踪,定然是循着这些蛛丝马迹找来的!
“里面的人听着!沈砚秋,我知道你在里面!”洞外传来了李彪那带着得意和戏谑的喊声,如同夜枭啼鸣,“乖乖把《天工秘卷》交出来,看在昔日同门的情分上,我或许可以向柳大人求情,饶你们一条小命!否则,我这五十具连弩齐射,定叫这山洞变成你们的埋骨之地!”
洞内,沈砚秋和秦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和决绝。交出秘卷?绝无可能!
“秦叔,你守住洞口,尽量拖延时间!我在洞口两侧布置一下!”沈砚秋迅速冷静下来,低声道。绝境之下,他骨子里属于墨家工匠的冷静和机变被激发出来。
秦锋重重点头,强撑着站起身,将环首刀横在身前,如同一尊受伤却依旧不肯倒下的战神,死死盯着洞口。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冲出去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固守洞口,借助地利,或许还能支撑片刻。
沈砚秋则迅速行动开来。他拔出匕首,砍下洞旁韧性极佳的藤蔓,又找来几根结实的木棍,双手飞快地动作起来。他利用墨家机关术中最基础的力学原理,在洞口两侧视线死角的位置,设置了几道简易却有效的“绊马索机关”。藤蔓被巧妙地在离地一尺左右的高度绷紧,两端固定在树木或石头上,隐藏在落叶之下。
同时,他还利用树枝的弹性和随处可见的石块,制作了几个触发式的“飞石机关”。虽然简陋,但在狭窄的洞口区域,突然弹出的石块也足以造成干扰和伤害。
他刚布置好最后一个机关,退回到秦锋身边。
“里面的人!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李彪显然失去了耐心,厉声下令,“第一队!上前!探清楚洞口情况!”
十余名连弩手小心翼翼地端着弩箭,呈扇形,朝着洞口逼近。
就在最前面两人踏入洞口区域,脚即将碰到那些隐蔽藤蔓的瞬间!
“嗖!啪!”
“啊!”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两名弩手猝不及防,被骤然绷紧弹起的藤蔓绊了个结结实实,惨叫着向前扑倒!
就是现在!
沈砚秋猛地拉动手中连接着飞石机关的藤蔓!
嗡!几声机括弹动的轻响!数块拳头大小的石块从洞口两侧的隐蔽处疾射而出,带着风声,狠狠砸向那些因同伴跌倒而出现短暂混乱的弩手!
“哎哟!”
“我的腿!”
石块虽不致命,却精准地砸中了三四名弩手的小腿或脚面,顿时引起一片痛呼和骚乱!
“有机关!小心!”后面的弩手惊呼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不敢再贸然上前。
“废物!”李彪在后方看得真切,脸色阴沉下来,“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得了沈墨几分真传!所有人!不必靠近!给我瞄准洞口!连弩齐射!压制他们!我看他们能躲到几时!”
随着他的命令,剩余的三四十名连弩手迅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端起连弩,对准了小小的洞口!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括震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在江面上更加密集!无数弩箭如同飞蝗般,朝着洞口倾泻而下!
“蹲下!靠紧洞壁!”秦锋怒吼一声,一把将沈砚秋拽到身后,自己则用宽阔的后背和那面厚重的环首刀,尽量遮挡住正面。
笃笃笃笃!
弩箭如同暴雨般钉在洞口周围的岩石上、地面上,溅起无数石屑和泥土!几支箭甚至射入了洞内,深深嵌入他们身后的岩壁,尾羽兀自颤抖不休!狭窄的洞口几乎被弩箭封死!压得两人根本抬不起头!
秦锋为了格挡一支射向沈砚秋的流矢,猛地挥动右臂,这个动作瞬间牵扯到了左臂的伤口!
“呃!”他闷哼一声,左臂包扎处的布条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握不住刀,身体晃了晃,靠在了洞壁上,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秦叔!”沈砚秋惊呼,连忙扶住他。
看着洞外虎视眈眈、弩箭不断的连弩队,看着身边因伤势加重而摇摇欲坠的秦锋,沈砚秋的心沉到了谷底。固守,只能是坐以待毙!
“不能留在这里了!”沈砚秋咬牙道,“我们得冲出去!往山林深处跑!”
秦锋看了一眼洞外如同金属风暴般的弩箭,又看了看自己几乎无法动弹的左臂,惨然一笑:“怎么冲?我一冲出去,立刻就会被射成筛子!”
“总有办法的!总比在这里等死强!”沈砚秋目光扫视洞外,试图寻找一线生机。他的目光越过下方弩箭纷飞的区域,投向了山洞后方,那条更加陡峭、几乎无人行走的兽径,通往南岭更深处的——巫峡古道方向!
那是传说中极其险峻、充满未知危险的古道,但此刻,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我们从后面走!去巫峡古道!”沈砚秋下定决心,搀扶起秦锋。
秦锋也知道别无选择,点了点头。
两人趁着李彪指挥弩手进行第二轮齐射的间隙,咬紧牙关,从山洞后方一个极其狭窄的缝隙中钻了出去,沿着那条险峻的兽径,跌跌撞撞地向着巫峡古道的方向,开始了又一次绝望的奔逃。
身后,李彪很快发现了洞内已空无一人,他看着地上新鲜的血迹和通往巫峡古道的痕迹,脸上露出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
“追!他们跑不了多远!尤其是那个受伤的秦锋,就是他们的累赘!进了巫峡古道,我看他们还能往哪里逃!”
连弩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沿着沈砚秋和秦锋留下的痕迹,紧追不舍。而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加险恶的绝境——云雾缭绕、瘴气弥漫,仅容一人通过的巫峡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