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鹤京的扣子永远没有扣好的那天,烟灰色的衬衫扣子半开,大衣外套上拢着未退的寒气。
姜熙然抬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尖,侧脸线条冷硬,看着有几分不悦。
“鹤京?”
顾璟洲看到他握在姜熙然腰上的手,素来温淡的眸子一狭,“你来这干什么?”
裴鹤京把姜熙然扶起来,姜熙然往后退了两步,但裴鹤京搂她腰的手很用力。
“这家写字楼姓顾吗?我不能进?”裴鹤京玩味的视线落在顾璟洲身上,“几天没见,表哥的绅士风度被风吹走了吗?连女人都推。”
顾璟洲视线移到姜熙然身上,注意到她断掉的高跟鞋,沉沉的黑眸中愧疚一闪而过。
“抱歉。”
姜熙然侧过头没看顾璟洲,也没应声,她只是扒着裴鹤京的手。
裴鹤京看她急得脸都涨红了,这才松开手。
姜熙然把高跟鞋脱下来,赤脚踩在地上,谁都没看,就这么拎着鞋转身出去了。
裴鹤京黑眸一沉,沁着寒意的双眼扫过顾璟洲旁边的付烟,忽而一笑,“这是冬天,地上滑,付小姐站不稳就不要拉拉扯扯,自己几斤几两的骨头没数吗?”
付烟躲在顾璟洲身后,咬着嘴唇,泪眼朦胧,声音凄凄:“哥哥……”
顾璟洲看着他:“烟烟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是我下手没注意,我的问题,用不着说她。”
裴鹤京薄唇一扯,意味深长:“你还真是个好哥哥呢。”
说完他双手插着兜,转身出了门。
一出门他就看到不远处正站在路边拦车的姜熙然,看到她就穿着薄袜子踩在湿冷的地上,轻啧出声。
裴鹤京过去把人捞走,手上拎着她坏掉的高跟鞋,单手就把她抱到车上。
“裴鹤京!”
姜熙然用脚蹬她,用手锤他,他就像没感觉一样,把人丢在副驾。
“坐好。”
姜熙然烦,不要。
她去开车门,裴鹤京连人带门一起捞回来,车门一锁就踩下油门。
“停车!”
裴鹤京默,不干。
连续几次诉求得不到满足时,姜熙然突然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窝着椅背,侧头往外看。
“现在冷静了?”
姜熙然默,不答。
裴鹤京侧头看她,“姜熙然?”
姜熙然默X2,不答。
直到他看到姜熙然很轻幅度地抖动肩膀,声音一下就消失了。
车顺着商业区往外开,姜熙然也不知道开了多久,直到看见熟悉的建筑,含着眼泪的眸子颤了一下。
“怎么来这了?”
这里是港珠澳大桥。
历时九年,将港城,澳城,内地,以一座跨海大桥连接起来,是一项世纪大工程。
裴鹤京加大了油门,脸上神情漠漠,“遛狗。”
……谁是狗啊。
姜熙然不跟他计较。
这会儿车很多,即使是性能优越的布加迪也只能停在七十迈。
姜熙然有些疑惑:“你要去港城吗?”
“嗯。”
裴鹤京简简单单一个字,只是在通知她,这个男人永远都这么霸道,我行我素。
“带你回港城玩会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姜熙然在港城待了六年,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此刻感受车子在港珠澳大桥驰骋,朝着港城去,突然感觉近乡情怯。
不过她确实很想回港城,裴鹤京虽然做得突然,但也算是圆了梦。
既来之则安之。
姜熙然吸了吸鼻子,拿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看他,“碗仔翅和丝袜奶茶。”
“鸡蛋仔,蛋挞吃吗?”
正堵车,裴鹤京开了车窗,单手搁在车窗上,含了根烟,从置物柜里拿了盒火柴,丢给她。
“点火。”
姜熙然顿了顿,试图商量,“能不能不抽?”
裴鹤京侧头挑眉,示意询问。
姜熙然又闭了嘴:“没事,你抽吧。”
她抽出一根火柴,要点火,裴鹤京把盒子拿走丢到扶手箱里,转而从里面捞出一袋子糖。
“给我剥。”
说得多理所当然,姜熙然偷偷瞥他一眼,人身安全在他车上,不敢造次。
姜熙然剥了颗橙色的糖递给他。
裴鹤京:“我不吃橙子味。”
姜熙然忍了,“你吃哪个?”
“黄的或者绿的。”
姜熙然低头给他找了一个绿色的,剥开糖纸递过去。
裴鹤京:“开车怎么拿,喂我。”
姜熙然不动,“你明明只用一只手开车。”
说完裴鹤京哼一声,接过去吃了。
姜熙然把橙子味的吃了。
很甜。
也不知道裴鹤京这么个大男人,怎么会在车上放这么多糖。
“你为什么喜欢吃糖?”姜熙然好奇道。
裴鹤京说:“不喜欢。”
“你现在不就在吃?”
“喜欢吃酸的。”裴鹤京说。
话落,姜熙然半天都没出声,裴鹤京无意间看过去,才发现这女人捂着嘴在偷笑。
姜熙然一双眼睛笑的时候会弯起来,像月亮一样,很有灵气。
见裴鹤京看过来,她马上收了笑,抿着唇憋笑。
“想笑就笑,别给自己憋死。”
姜熙然弯唇,“吃酸挺好的,黄帝内经里写,酸的东西入肝,有助于缓解焦虑,心情会好。”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早孕。”裴鹤京说:“那你吃一下黄色柠檬味的,我看看黄帝内经准不准。”
姜熙然侧头看他。
裴鹤京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好像总是这样的神情,让人不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
不过她不傻,听得出来裴鹤京刚才在安慰她。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的,姜熙然心情突然就好了不少,从袋子里找了一颗黄色的糖,拨开糖纸吃了。
“怎么样?”
姜熙然笑着道:“挺准的,很有用。”
裴鹤京勾唇。
车子开到一半,姜熙然把车窗打开。
夜幕下的港珠澳大桥像一条盘旋在伶仃洋里的巨龙,海上有风电场的大风车,天边是绵延不绝的山脉。
姜熙然很少见过夜里的港珠澳大桥,桥面的路灯和远处不知道哪里的霓虹灯在她眼里飞速后退,编织成一条绵延的彩带。
海风从车窗灌进来,将她的头发都吹乱了,裴鹤京的车速很快,很快,快到她又恐惧又兴奋。
肾上腺素在体内飙升。
她突然很想放声大喊,喊出藏在心里的那些烦闷和委屈,但到底是骨子里的矜持和人设束缚了她。
但很神奇的。
那些不开心,那些沉闷和压抑,在这场速度与激情的冒险里,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消失得干干净净。
姜熙然乘着海风笑起来,转头看向裴鹤京。
那双江南烟雨的眸子在此刻显得格外动人。
她说:“你生得真系靓仔。”
你长得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