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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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洒在左茹蕊苍白的脸上,她动弹不得,明明身受剧痛,可喉咙连一丝呻吟都发不出。

她被塞在床榻底下最阴暗的角落,像一只被丢弃的破旧布偶,眼睁睁地看着那张她与凤雍卿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大床,剧烈地摇晃起来。

凤雍卿,当朝太子,也是她的丈夫。

三十年来,他后宫空置,除了一个舞女苏晚晚之外,再无他人。

满京城的人都说,太子妃左茹蕊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得太子殿下倾心相待,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也曾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半月前,她身中奇毒,药石无医,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

可偏偏就是那个舞女,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她床前,强硬地把药汁尽数灌入她的口中。

一喝下,左茹蕊就知道,这是剧毒!

剧毒僵直了她的四肢,却偏偏留下了她的听觉与视觉。

苏晚晚将她拖下床,塞进这暗无天日的床底,轻笑着在她耳边说。

“贱人,你好好看着,看着殿下真正的心尖人,是谁。”

随后她叫来凤雍卿,两人在藏着左茹蕊的床上纠缠起来。

喘息声、爱抚声、男女间最私密的呻吟。

“殿下......您这样,太子妃若是知道了......”

苏晚晚的声音娇媚入骨。

凤雍卿的嗓音低沉而沙哑,含着一丝事后的慵懒。

“她?她不过是一副替我们遮挡的屏风罢了,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原来如此。

她左茹蕊,世家之后,凭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名满天下。

可在她丈夫的眼里,不过是一面精心挑选出来,保护他真正心爱之人的屏风!

这些年,后宫的明争暗斗,朝堂的波诡云谲,多少毒箭射向东宫,都由她一一挡下。

她还记得,每一次她化险为夷后,凤雍卿都会将她紧紧拥在怀中,眼底是她看不懂的深沉。

“辛苦你了,茹蕊。”他对她深深一吻,“你跟着我受苦了。”

那时,她还以为......那是爱与怜惜。

床榻的摇晃愈发剧烈。

“那......殿下爱过她么?”苏晚晚的声音带着胜利者的炫耀。

凤雍卿发出一声轻笑。

“爱?”他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医女,也配孤的爱?孤要的,是从始至终,干干净净、被孤护在羽翼下的你。她身上沾的那些腌臜事,孤都不想提!”

“如今她快死了,往后,这东宫主位,便是你的了。”

左茹蕊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死了,他便能顺理成章地迎娶他护了三十年的心上人。

她这可悲可叹的一生,从头到尾,都是一场为他人作嫁衣裳的骗局!

浓烈的恨意与不甘从四肢百骸涌起,她的视野渐渐被黑暗吞噬,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是动的愈发激烈的大床。

......

“左医女?朕的恩典,你可想好了?”

一道威严而温和的声音,在左茹蕊耳边轰然炸响。

左茹蕊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冷汗涔涔。

眼前不再是床底的黑暗,而是金碧辉煌的御书房。

她僵硬地抬起头,看到了龙案之后,那个身着九龙盘云袍的中年男人。

那是当今圣上。

她的手,还能动。她的喉咙,没有被毒哑。

左茹蕊难以置信地低下头,抚上自己的脖颈,又用力掐了一下掌心。

清晰的痛感传来,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回来了?

她想起来了。这是二十岁那年,她因治愈了圣上缠绵多年的头风顽疾,被破格召入宫中,亲赐恩典。

上一世,就在这里,就在今天,凤雍卿提前数日便在她耳边旁敲侧击,言语间尽是暗示。

他说圣上最重孝道,若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续血脉,乃是大功一件。

彼时被爱意冲昏头脑的她,信以为真。

当圣上问她想要什么赏赐时,她跪在地上,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勇气,说她别无所求,只愿......嫁与太子殿下凤雍卿,伴其左右。

圣上当时微微一怔,随即朗声大笑,赞她有情有义,当场便允了这桩婚事。

她如愿以偿,成了太子妃。

却也从那一刻起,亲手为自己往后三十年的悲剧,拉开了序幕。

如今,一切重来。

左茹蕊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着死里逃生的后怕,与被欺骗了一生的彻骨寒意。

那三十年的枕边人,此刻或许正在东宫,满心欢喜地投入他早已编织好的罗网。

嫁给他?再做一次他心爱之人的挡箭牌,再经历一次锥心刺骨的背叛与死亡?

绝不!

她左茹蕊的医术,是用来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不是用来给一对狗男女的爱情铺路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涌上心头。

左茹蕊俯下身,对着龙案后的天子,行了一个端正无比的大礼,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回禀圣上,臣女想好了。”

“臣女不要金银,不求爵位,更不奢望姻缘。”

“臣女只求圣上恩准,允臣女前往北境边关。臣女愿以毕生所学,为我朝的将士们疗伤治病,以报圣上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