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的眼睛骤然锐利起来,一把将沈珍珍护到身后,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姜氏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闺女啊,这丫头片子就是个吃闲饭的,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什么都留不住。”
“镇上安员外家正缺使唤丫头呢,一年能给五两银子。你让我带她过去,我们立马就把地还给你们家。”
对上姜氏的视线,沈珍珍吓得往后缩了缩,小声嗫嚅:“后娘……”
“别怕。”楚云牢牢护住她,面若寒霜,“谁也别想碰你。”
“楚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楚雷剔着牙,老鼠眼在沈珍珍身上打转,“能进安员外家干活,是这丫头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大户人家的丫鬟,可比小门小户的姑娘过得还滋润!”
“你休想!”沈楷猛地冲出来,作势要扑向楚雷,“谁敢动我妹妹试试!”
“小楷。”
沈知风只轻轻唤了一声,小家伙就定在原地,虽然仍用刀子般的眼神死死剜着楚家人,却不再往前。
“我说你们怎么突然上门还地,原来又琢磨出新花样。”沈知风唇角微扬,喉间逸出一声轻笑,“看来是我平日太好说话,让你们觉得沈家好拿捏。”
“小楷,去报官。”
楚家人脸色微变,随即又放松下来,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我说沈秀才,你就别白费劲了。”姜氏阴阳怪气地笑着,两手往袖子里一揣,“真当我们楚家背后没人?你去打听打听,安员外从前是做什么的!”
沈楷咬紧牙关,狠狠瞪了后娘一眼,还是听话地冲了出去。
楚家人像看戏似的,大喇喇赖在沈家院子里不走,似乎认准了沈家拿他们没办法。
沈源握枪的手指节发白,强压着心头怒火。
不能动手……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别冲动。”
三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源一愣,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
沈青竹朝他淡然一笑,全然不见慌乱,目光落在院中那道身影上,唇角微勾:“我觉得她能应付。”
不知为何,他心底有个声音反复在说:相信楚云。
过了好一阵子,久到楚家人都等得不耐烦了,沈楷才带着一队官差回来,旁边还跟着赵婶子。
“官爷,就是他们!要强卖别人家的娃!”赵婶子一进院就指着楚家人嚷嚷,“这群黑心肝的缺德玩意儿,沈家日子已经够难了,你们还来踩一脚,不怕天打雷劈吗!”
“哎哟,官爷,多大点事啊,还劳烦您几位跑这一趟。”姜氏赔着笑凑上前,悄悄塞过去几个铜板,“安员外应该打过招呼了吧?我们都是照他吩咐做的,您几位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是你们啊。”为首的官差不动声色地收下钱,环顾四周,面露不耐,“这点小事也值得报官?百姓之间的纠纷自己调解不就完了,要是事事都找衙门,我们不得累死?”
“再说了,安家那么大的家业,去了能吃亏?”说罢转身就要走。
沈楷瞪大了眼睛,官差的不作为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巨大冲击。
他不甘心地拦在门前,张开细瘦的胳膊,大眼睛里盈满泪水,倔强地喊道:“不许走!明明是他们强占我家的地,我们要回自己的东西,凭什么还得用妹妹去换!”
赵婶子也傻眼了,赶紧凑上前:“官爷,您是不是弄错了?是安家不讲理在先啊!”
“去去去,少在这儿添乱!”官差推开赵婶子,冷眼看着门前的小男孩,“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知风眉头紧锁,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声音抢了先。
“站住。”
一道不轻不重的女声响起,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楚云。
楚云神色淡然,不紧不慢道:“新来的县令戚阳大人,可知你们私下里这些勾当?”
为首的官差察觉不对,缓缓转身,狐疑地打量她:“你怎么知道新来了位县令?”
老县令因故入狱,新县令戚阳是从京城调任的,昨日才到,按理说明日才正式上任。这消息只有衙门内部知晓,她一个村里妇人怎会知道?
沈知风微微蹙眉,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即将上任的戚阳本是他留着的一张底牌,她怎么会……
“我怎么知道的,轮不到你过问。”楚云轻启朱唇,虽未加重语气,周身气势却让人心惊。
“想必你们已经见过戚大人,听说过他的作风。此人清廉正直,从京城下调,就是奉旨整顿涧西县的不良风气。若让他知道手下官差与这等败类勾结,会不会先拿你们开刀?”
“你……”
为首的官差刚要反驳,就被身后的同伴拉住。
“大哥,看这小娘子说得有板有眼的,该不会……真和戚大人有点交情吧?”
“没听说戚大人在绕溪村有穷亲戚啊……”
“就怕万一,咱们宁可先退一步,也别撞枪口上!”
闻言,官差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伸手从衣襟里摸出刚才收的铜板,丢回给姜氏,转而堆起笑脸对楚云道:“夫人言重了,是我们一开始没弄清原委,闹了误会。”
“误会?不见得吧。”楚云冷眼扫过楚家人,声音清冷,“若他们真只是要把我女儿送去安员外家当丫鬟,何须劳烦安员外特意去衙门打点?”
“大户人家添个使唤丫头再平常不过,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再说,那样的人家,给的银子又多,还愁请不到人?”
楚云目光如炬,只一眼就让人心底发寒:“这五两银子,买的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