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赵山虎反应过来,瞪了眼围观的人,麻利地收起钱袋和旧布,护在苏杏身边。

苏杏心乱如麻。刘歪脖的话在她脑子里打转。

那个扔下她的男人?

国营纺织厂的工作证?

原主到底惹了什么事?

她下意识抓紧身上那件属于赵铁牛的旧外套,那上面的皂角气味让她稍微定了定神。

赵铁牛不再多说,一手提起背篓,另只手虚扶在苏杏背后,半护着她拨开人群往外走。

他个子高大,面色冷硬,所过之处,人群不自觉让开条路。

回去的路上,气氛沉重。

赵山虎憋不住话,啐了口骂道:“刘歪脖那狗日的!满嘴喷粪!嫂子你别信他的!”

苏杏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她知道刘歪脖的话不能全信,她知道刘歪脖的话不能全信,但总归得弄清,才能安心。

一直沉默的赵铁牛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甭管他说啥。你是我从河边捡的,就是我家的人。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的话不多,却让苏杏惶惑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赵铁牛坚毅的侧脸,鼻尖有些发酸。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代,这个沉默如山的男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嗯。”她低低应了声,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在这个家站稳脚跟。

回到家,赵木根正坐在院里看书,见他们这么早回来,脸色不对,推了推眼镜:“咋了?”

赵山虎气呼呼地把集市上的事说了一遍。

赵木根听完,眉头紧锁,目光扫向苏杏,带着审视和担忧。

“看吧,我就说是麻烦。”

“二哥!”赵山虎不满地叫起来。

“木根。”赵铁牛打断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二弟,“是麻烦,也是我捡的。咱家的人,不往外推。”

赵木根与大哥对视片刻,没再说什么,合上书回了屋。

卖酱赚的钱,苏杏坚持要记账。

她拿出赵木根给的那个旧笔记本和铅笔头,趴在炕沿上,一笔一划地写:卖酱收入,十块五毛。成本……她算了算柴火和买瓶子的钱,虽然不多,但也记上。

赵铁牛和赵山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都没打扰。

接下来的日子,苏杏把对身世的担忧压在心底,专心投入到酸枣酱上。

她带着赵山虎又去了几次后山,趁着秋意未浓,多采些酸枣。

熬酱的流程也越来越熟,她甚至试着在酱里加点晒干的野山楂,让味道更有层次。

再次去赶集时,他们的酸枣酱因为味道好,渐渐有了名气,甚至有人专门来买。

刘歪脖闹事的影响,在实实在在的美味和赵家兄弟的守护下,慢慢淡了。

赚来的钱,苏杏精打细算。

但还是去称了半斤肥多瘦少的猪肉,准备包顿饺子改善伙食。

付钱时,她的目光扫过柜台里的小圆铁盒雪花膏,印着简单的花朵图案,在略显灰暗的供销社里,显得很精致。

脚步顿了顿,手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干的脸颊。

哪个女人不爱美呢?

但只是瞬间的犹豫,她就移开了视线。

现在家里条件紧,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她拎着买好的东西,转身去找赵山虎了。

她没注意到,一直沉默跟在她身后的赵铁牛,停在了那个柜台前。

他看了看苏杏刚才目光停留的地方,又看了看她的背影,眉头微动。

默默从怀里掏出卖山货换来的几张毛票,数出需要的金额,递进柜台,低声道:“那个雪花膏,要一盒。”

售货员是个大婶,惊讶地看了眼这个高大黝黑的汉子,还是利索地把雪花膏拿了出来。

赵铁牛接过小盒子,看也没看,飞快地揣进裤兜,耳根微热,快步追上了前面的苏杏和赵山虎。

回到家,苏杏整理背篓里的东西,手往筐底一探,摸到个硬硬的小圆盒子。

她疑惑地拿出来,愣住了。

正是供销社里那盒她看了又看,最终没舍得买的雪花膏!

“这……”她拿着雪花膏,有些懵,抬头看向院里劈柴的赵铁牛,“铁牛哥,这雪花膏……我没买啊。”

赵山虎凑过来一看,嘿嘿笑了:“哟,雪花膏!嫂子你擦这个肯定香!”

赵铁牛劈柴的动作没停,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了把汗,目光扫过她手里的小铁盒,又迅速移开,望着地上的木柴,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些许的局促:

“天冷了,脸吹皴了,疼。”

就这么一句话,没有多余的解释。

苏杏却瞬间明白了。

是他买的。

他注意到了她在供销社的犹豫,看出了她想要却舍不得,然后,这个自己穿补丁衣服,挣辛苦钱的男人,默不作声地,替她圆了这个小小的念想。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酸涩之后涌起暖意,瞬间传遍全身。

她握着那盒还带着他体温的雪花膏,指尖微颤。

“谢谢……铁牛哥。”

声音有些哽咽,低下头,怕被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圈。

晚上,洗漱过后,苏杏坐在炕沿,小心打开那盒雪花膏。

熟悉的香气弥漫开来,她用指尖蘸取点,均匀地涂在脸上。

细腻的膏体在皮肤上化开,带着清凉的触感,不仅滋润了干燥的肌肤,更将她那颗冰冷惶恐的心,也一点点捂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