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枭野收工已是半夜。
本来可以早点结束，可做孕检的那对夫妻没人演，他临时找了演员朋友过来帮忙。
林老爷子比他先回家，毕竟老人家年纪在那儿，第二天又要坐诊，熬不了夜。
林枭野到家时，客厅静悄悄的，开了玄关处的夜灯穿鞋，一抬头，楼梯口陡然站着一个人。
“奶奶......”他心脏停跳一拍，夜灯从下往上，只照亮老太太下半张脸，“还没休息？”
“起夜。”奶奶面无表情，咻咻走来，“今天去见你爷爷给你找的相亲对象了？”
林枭野摇头：“没有。”
“别骗我！琪琪妈你没见过？她长啥样，有李老师好看吗？”
林枭野搜肠刮肚，也没想起琪琪妈是谁，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带孩子的女人。
反倒是突然出现的李星露，让他几乎有些失态。
他见过许多风格迥异的女演员，能把风衣穿这么养眼的，李星露是头一位。
双排扣，剪裁极佳，包裹住她清瘦的身形，露出挺直的脊梁和利落的线条。
她会下意识把手藏进风衣口袋，不做表情时，是温温柔柔的坚韧女人。
眼神里写满了故事感，和他记忆中那无忧无虑、蹦跳着去够槐花的李盼儿根本是两模两样。
可他居然试图在李星露身上，寻找李盼儿的影子。
就因为她整容？
就因为她裸露的脚背，那处凹陷疑似是她点掉的痣？
简直疯了！
林奶奶急得推搡他一把：“说话呀！是不是见琪琪妈了？”
林枭野敛神：“没见，不知道她是谁。”
“那就行！你以后也不许见！”老太太舒坦了，放心了，“李老师更适合你！就你爷爷那个老花眼，懂什么啊？”
林枭野心烦意乱，忽然问：“李老师教灏灏多久了？”
“瞧你问的，去年上一年级，那肯定是一年咯。”老太太给他一记眼白，凑上前，“怎么，感兴趣了？”
“没有。”他否定得坚决，说完就上楼。
老太太咧到耳后根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林枭野去了书房。
塞上耳机，点开李盼儿全民K歌的账号，那首《玫瑰窃贼》还未删除。
他听了一遍又一遍。
人的喉咙是个很神奇的器官，说话和唱歌完全是两个样。
他没办法将李盼儿的歌声，和李星露的声线结合在一起。
李盼儿的声音很脆，宛若百灵鸟般，带着一股气血十足的力量感。
反观李星露，温柔是温柔，说话却总感觉没有力气，透出一股疲惫和怯意。
林枭野头脑发胀，不愿再纠结，定了张去德国的机票。
*
翌日。
四中小学部。
李星露在准备开学周教案，同事王老师保温杯里泡枸杞，喝一口，啐出一嘴茶沫子，往她方向瞧。
“李老师，换班那事儿，你跟杜主任打完招呼了吗？再有两天可就开学了。”
王老师就是事先同意跟李星露换班的那位老教师。
李星露放下笔，拿出手机：“我打个电话再问问。”
她一有时间就给杜主任打电话，微信也发了好几条，联系不上。
这通电话和往常任何一通都一样，没接。
王老师探头，瞅了眼李星露的通话界面，放下保温杯坐下来：
“我看你也别打了，估计联系不上。明天开始我要家访，一会儿得拉个表出来。等他回校，猴年马月了，这工作还做不做了？”
李星露抠着手机边缘，轻垂的眼睑，睫毛轻颤。
有老师问：“杜主任干嘛去了？怎么联系不上啊？”
“他不是学区的特级高中教师吗？听说啊，我也是听说！一旦哪个老师突然消失，大概率是被抓去出高考试卷了。”
“这才不到9月份，是不是早了点？”
“那也得选拔呀！反正只要跟高考有关，人就联系不上了。”
“说到杜主任，我前两天才知道，国内知名导演，居然是他学生！”
“你说林枭野？这么大个八卦，去年就有人在传！（1）班那灏灏，就是林灏川，不就是他儿子吗？他妈妈应该是沈露吧？”
“沈露不是明星吗？有没有搞错！”
“导演娶明星，不是黄金搭配吗？而且誓师大会那天，沈露带着灏灏去接他了。网上有人分析，沈露大一开始拍戏，每年都有作品。唯独毕业后，有整整一年空档！这毕业了不拍戏，干嘛去了？肯定是回家生小孩了呗！”
说着，王老师忽然拍了李星露一下。
“那天你去高中部找杜主任，看见沈露了吗？她跟电视里长得一样吗？我听说啊，女明星现实里特别瘦，脱相的那种瘦，很多都不如荧幕里好看！”
李星露瞬间成为八卦焦点。
她指尖不自觉抠紧：“漂亮的。比电视里漂亮。”
从小到大，沈露就没丑过。
当自己因怀孕全身水肿又胖了30斤时，沈露依旧光鲜亮丽。
那天，她来南川找自己，穿着一身昂贵的防辐射褂子，裸露在外的四肢纤细。
若不是她也大着肚子，李星露甚至觉得，风一吹就能把她刮跑。
女明星对身材控制，总是自律到极致，即便怀孕，也比普通人养眼。
那天李星露跟她面对面，脚步甚至有些发虚，曾无话不谈的两人，差距越来越大。
李星露控制不住自卑的情绪。
“林灏川是真会投胎！爸爸国际大导儿，妈妈女明星，这辈子吃过唯一的苦，就是学英语了吧？”
“可拉倒吧！咱学校的女明星，我只认亲爱的可爱的李星露老师！她长得不比沈露差！那些个男职工，哪个没偷偷看过她？尤其是体育老师，眼睛都快长她身上了！是吧，李老师？”
李星露收回思绪，笑得言不由衷：“我哪儿能跟女明星比......”
当年，林枭野的梦想是当导演，她则想当编剧，那时她想，他们一定会成为圈子里的黄金cp。
眼下七年过去，他如愿成为导演，身边的cp，却变成了沈露。
好几部戏，都是不可替代的女主演。
反观李星露，编剧梦越来越远，拿着每月5000的基本工资，带一次早读，只有四块钱补贴，还不够买一份鸡蛋灌饼。
李星露无心八卦，联系了灏灏之前的班主任。
得知对方预产期在12月份，坐完月子过一个寒假，就能回学校。
如此一来，她这个临时上任的班主任，也就代理半个学期。
正好，下学期她准备离职，带着琪琪回南川，或者换个学校当老师。
*
林枭野下午抵达德国，去了慕尼黑医学院。
来之前，薛清风帮他探过底，说周默青论文刚过，眼下在忙毕业答辩。
他是学硕而非专硕，以搞科研为主，林枭野去了几间实验室，看见的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他不停开门、关门，每次都用英语说上一声抱歉，直到推开最后一间实验室的后门。
周默青一身白大褂，坐在一堆瓶瓶罐罐前，摘下了护目镜。
剑眉星目，高中三年的国旗手，他无意间听李盼儿夸过，说周默青的眼睛长得很漂亮。
可林枭野觉得，也就那样。
他正要上前，对方手机响起。
“盼儿，我刚做完试验，马上回家。怎么了？”
闻言，林枭野疾步上前，伸手，抢走了周默青掌心的手机：“在哪儿？我要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