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午后,阳光正好。
江家用来举办私人茶会的会所,坐落在京城西郊一处静谧的园林里。
这里不对外开放,只接待固定的顶级会员。
会所由一处百年历史的王府园林改建而成,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每一步都是景。
阮知糯跟着明瑶走进去时,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一幅工笔画里。
茶会设在园林深处的一座玻璃花房。
四周是盛开的珍奇花卉,空气里弥漫着花香与茶香混合的清雅气息。
在场的每一位名媛都穿着当季最新的高定,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优雅。
她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笑不露齿,连瓷杯与茶托碰撞的声音都轻得像是羽毛落地。
整个场景美得像一场电影,但这种美丽,带着一种强烈的排外气场。
阮知糯就像一颗不小心掉进天鹅绒首饰盒里的、圆滚滚的牛奶糖,与周围闪闪发光的钻石珠宝格格不入。
“别紧张,”明瑶在她耳边低声说,语气像只进入战斗状态的护崽母豹。
“跟紧我,什么都不用说,看我眼色行事。”
阮知糯点点头,抓紧了闺蜜的胳膊。
她倒不是很紧张,更多的是好奇。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媛茶会,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就是人比电视里的更漂亮,衣服也更华丽。
两人刚一踏入花房,原本在和别人谈笑的江语柔便立刻像感应到了一般,转过身来。
江语柔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的鸢尾花,衬得她愈发温婉动人。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像一只花蝴蝶,优雅的穿梭在宾客之间,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完美笑容。
“瑶瑶,知糯,你们来啦!我等你们好久了。”
她转向阮知糯,目光在她今天穿的月白色连衣裙上停留了一秒。
那条裙子正是上次在商场里,她热情推荐阮知糯买下的。
“知糯今天真漂亮,像个小仙女。”江语柔由衷的赞美道。
她的热情仿佛她们是相交多年的挚友,亲热的上前就挽住了阮知糯的另一只胳膊,姿态做得十足。
阮知糯身体一僵,没敢动。
江语柔却像是没感觉到她的不自在,拉着她就往人群中央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阮知糯,寒声哥的一位朋友。”
来了。
明瑶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这一招。
一位朋友。
这个说法实在太有讲究了。
它既点明了阮知糯和傅寒声有关系,又巧妙的将这层关系定义在了一个模糊且不重要的位置上。
一瞬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阮知糯。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江语柔话里的潜台词。
不过是傅寒声身边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挤进这个圈子的人罢了,上不了台面。
阮知糯虽然迟钝,但不是傻。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气场的微妙变化,那些名媛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被贴错标签的商品。
她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想把胳膊从江语柔手里抽出来。
江语柔却握得更紧了,她亲昵的拍拍阮知糯的手背,笑得愈发温柔:
“知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可能有点害羞,大家别介意呀。”
她这副体贴周到的主人姿态,愈发衬得阮知糯像个小家子气的客人。
明瑶气得快要原地爆炸,正要发作,阮知糯却轻轻拉了她一下。
只见阮知糯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不远处长桌上的点心,小声问明瑶:
“瑶瑶,那个小蛋糕看起来好好吃,是抹茶味的吗?”
她好像完全没听懂江语柔的弦外之音,也没感受到周围的暗流涌动,注意力全被美食吸引了。
这一下,倒像是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明瑶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行,不愧是她家糯糯,脑回路永远这么清奇。
跟这群人斗心眼多累啊,还是干饭要紧。
江语柔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亲自领着阮知糯到座位上,又体贴的为她端来那块抹茶慕斯。
“尝尝看,这是我特意请来的甜点师做的,他最擅长法式甜品。”
阮知糯小口小口的吃着蛋糕,眼睛幸福的眯了起来。
真好吃。
抹茶的微苦和奶油的香甜完美融合,口感细腻顺滑。
茶会开始,话题很快就在江语柔的引导下,转向了某个特定的领域。
“语柔姐,你上次在巴黎拍下的那对塞夫尔瓷杯,什么时候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啊?”一个名媛开口道。
江语柔优雅的抿了口茶,微笑道:“那对杯子主要是釉色特别,是失传的王室蓝,工艺比较复杂。
说到工艺,我还是更喜欢德国迈森的雕工,尤其是十八世纪坎德勒大师时期的作品,那种洛可可风格的繁复和灵动,简直是鬼斧神工。”
“没错没错!我爸爸前阵子刚收了一个迈森的猴子乐团系列,那个细节,做得太绝了!”
“猴子乐团算什么,我听说李伯伯上次在伦敦佳士得,花八位数拍下了一个迈森早期的中国风瓷塑,那才叫珍品!”
塞夫尔、迈森、洛可可、釉下彩、拍卖行……
一个个专业又陌生的名词在空气中飘荡。
这些名媛们聊着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欧洲古董瓷器,谈论着各大拍卖行的最新资讯,脸上带着了然于心的微笑。
她们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将不懂行的人彻底隔绝在外。
明瑶气得脸都青了。
这帮女人,摆明了是故意的!
她们知道阮知糯出身寻常,故意聊这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懂的东西,就是为了凸显她的无知和格格不入。
她刚想拉着阮知糯走人,却发现身边的阮知糯非但没有丝毫局促不安,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眼神里满是纯粹的好奇和专注,像是正在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明瑶:“……”
好吧,她差点忘了。
她家糯糯大学的专业,是陶瓷艺术设计。
这些在别人听来如同天书的词汇,对她来说,可能跟红烧肉多放糖一样亲切。
江语柔一直暗中观察着阮知糯的反应。
见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坐着,便笃定她是被这话题震慑住了,完全听不懂。
很好,鱼儿上钩了。
江语柔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对着身后的仆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个女仆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的端上来一个由玻璃罩着的托盘。
托盘中央,放着一个精美绝伦的瓷器雕塑。
那是一个描绘着洛可可风格男女嬉戏场景的瓷塑。
人物衣饰繁复,神态生动,通体施以柔和的粉彩,无论是造型还是釉色,都堪称完美。
“哇!语柔姐,这就是你上次说,从一个德国老藏家手里收来的那个宝贝?”
江语柔矜持的点点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喜爱与得意:“
是啊,据说是十八世纪德国很著名的一位大师的作品,存世量极少。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得不得了,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女仆将玻璃罩取下。
然后微笑着将整个托盘,转到了阮知糯的面前。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阮知糯身上。
花房里静得可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江语柔看着阮知糯,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知糯妹妹,你看了这么久,一定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吧?”
她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击。
“不如,你来帮我们大家先品鉴品鉴,这件作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