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周六的午后,阳光正好。

江家用来举办私人茶会的会所,坐落在京城西郊一处静谧的园林里。

这里不对外开放,只接待固定的顶级会员。

会所由一处百年历史的王府园林改建而成,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每一步都是景。

阮知糯跟着明瑶走进去时,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一幅工笔画里。

茶会设在园林深处的一座玻璃花房。

四周是盛开的珍奇花卉,空气里弥漫着花香与茶香混合的清雅气息。

在场的每一位名媛都穿着当季最新的高定,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优雅。

她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交谈,笑不露齿,连瓷杯与茶托碰撞的声音都轻得像是羽毛落地。

整个场景美得像一场电影,但这种美丽,带着一种强烈的排外气场。

阮知糯就像一颗不小心掉进天鹅绒首饰盒里的、圆滚滚的牛奶糖,与周围闪闪发光的钻石珠宝格格不入。

“别紧张,”明瑶在她耳边低声说,语气像只进入战斗状态的护崽母豹。

“跟紧我,什么都不用说,看我眼色行事。”

阮知糯点点头,抓紧了闺蜜的胳膊。

她倒不是很紧张,更多的是好奇。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名媛茶会,跟她想象的差不多,就是人比电视里的更漂亮,衣服也更华丽。

两人刚一踏入花房,原本在和别人谈笑的江语柔便立刻像感应到了一般,转过身来。

江语柔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大片的鸢尾花,衬得她愈发温婉动人。

她迈着优雅的步子,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像一只花蝴蝶,优雅的穿梭在宾客之间,脸上挂着滴水不漏的完美笑容。

“瑶瑶,知糯,你们来啦!我等你们好久了。”

她转向阮知糯,目光在她今天穿的月白色连衣裙上停留了一秒。

那条裙子正是上次在商场里,她热情推荐阮知糯买下的。

“知糯今天真漂亮,像个小仙女。”江语柔由衷的赞美道。

她的热情仿佛她们是相交多年的挚友,亲热的上前就挽住了阮知糯的另一只胳膊,姿态做得十足。

阮知糯身体一僵,没敢动。

江语柔却像是没感觉到她的不自在,拉着她就往人群中央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阮知糯,寒声哥的一位朋友。”

来了。

明瑶在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这一招。

一位朋友。

这个说法实在太有讲究了。

它既点明了阮知糯和傅寒声有关系,又巧妙的将这层关系定义在了一个模糊且不重要的位置上。

一瞬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投向阮知糯。

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探究、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

在场的都是人精,谁听不出江语柔话里的潜台词。

不过是傅寒声身边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挤进这个圈子的人罢了,上不了台面。

阮知糯虽然迟钝,但不是傻。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气场的微妙变化,那些名媛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被贴错标签的商品。

她有些不舒服的动了动,想把胳膊从江语柔手里抽出来。

江语柔却握得更紧了,她亲昵的拍拍阮知糯的手背,笑得愈发温柔:

“知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可能有点害羞,大家别介意呀。”

她这副体贴周到的主人姿态,愈发衬得阮知糯像个小家子气的客人。

明瑶气得快要原地爆炸,正要发作,阮知糯却轻轻拉了她一下。

只见阮知糯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不远处长桌上的点心,小声问明瑶:

“瑶瑶,那个小蛋糕看起来好好吃,是抹茶味的吗?”

她好像完全没听懂江语柔的弦外之音,也没感受到周围的暗流涌动,注意力全被美食吸引了。

这一下,倒像是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明瑶一愣,随即差点笑出声。

行,不愧是她家糯糯,脑回路永远这么清奇。

跟这群人斗心眼多累啊,还是干饭要紧。

江语柔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亲自领着阮知糯到座位上,又体贴的为她端来那块抹茶慕斯。

“尝尝看,这是我特意请来的甜点师做的,他最擅长法式甜品。”

阮知糯小口小口的吃着蛋糕,眼睛幸福的眯了起来。

真好吃。

抹茶的微苦和奶油的香甜完美融合,口感细腻顺滑。

茶会开始,话题很快就在江语柔的引导下,转向了某个特定的领域。

“语柔姐,你上次在巴黎拍下的那对塞夫尔瓷杯,什么时候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啊?”一个名媛开口道。

江语柔优雅的抿了口茶,微笑道:“那对杯子主要是釉色特别,是失传的王室蓝,工艺比较复杂。

说到工艺,我还是更喜欢德国迈森的雕工,尤其是十八世纪坎德勒大师时期的作品,那种洛可可风格的繁复和灵动,简直是鬼斧神工。”

“没错没错!我爸爸前阵子刚收了一个迈森的猴子乐团系列,那个细节,做得太绝了!”

“猴子乐团算什么,我听说李伯伯上次在伦敦佳士得,花八位数拍下了一个迈森早期的中国风瓷塑,那才叫珍品!”

塞夫尔、迈森、洛可可、釉下彩、拍卖行……

一个个专业又陌生的名词在空气中飘荡。

这些名媛们聊着普通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欧洲古董瓷器,谈论着各大拍卖行的最新资讯,脸上带着了然于心的微笑。

她们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将不懂行的人彻底隔绝在外。

明瑶气得脸都青了。

这帮女人,摆明了是故意的!

她们知道阮知糯出身寻常,故意聊这些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懂的东西,就是为了凸显她的无知和格格不入。

她刚想拉着阮知糯走人,却发现身边的阮知糯非但没有丝毫局促不安,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她身体微微前倾,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眼神里满是纯粹的好奇和专注,像是正在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明瑶:“……”

好吧,她差点忘了。

她家糯糯大学的专业,是陶瓷艺术设计。

这些在别人听来如同天书的词汇,对她来说,可能跟红烧肉多放糖一样亲切。

江语柔一直暗中观察着阮知糯的反应。

见她一言不发,只是安静的坐着,便笃定她是被这话题震慑住了,完全听不懂。

很好,鱼儿上钩了。

江语柔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对着身后的仆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一个女仆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的端上来一个由玻璃罩着的托盘。

托盘中央,放着一个精美绝伦的瓷器雕塑。

那是一个描绘着洛可可风格男女嬉戏场景的瓷塑。

人物衣饰繁复,神态生动,通体施以柔和的粉彩,无论是造型还是釉色,都堪称完美。

“哇!语柔姐,这就是你上次说,从一个德国老藏家手里收来的那个宝贝?”

江语柔矜持的点点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喜爱与得意:“

是啊,据说是十八世纪德国很著名的一位大师的作品,存世量极少。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得不得了,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女仆将玻璃罩取下。

然后微笑着将整个托盘,转到了阮知糯的面前。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阮知糯身上。

花房里静得可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江语柔看着阮知糯,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知糯妹妹,你看了这么久,一定也很有自己的想法吧?”

她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击。

“不如,你来帮我们大家先品鉴品鉴,这件作品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