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官道上,三十多岁的官差头儿,骑在马上。

他手里拎着鞭子,一边骑马,一边大声喊道:

“今日出城的时候,耽误了时间,每日本该赶路五十里,今日就三十里吧!”

此话一出,王家众人皆是一惊。

三十里?

这是什么概念?

从内城到京郊的庄子,也才三十里。

而平日,他们要去庄子,不是骑马,就是坐马车。

如此还要耗费一两个时辰。

如今,这该死的官差,却要他们扛着枷锁、戴着锁链,一步一步的走出三十里!

这、这不是要人命嘛。

起程的时候,官差头儿,那个名叫张三郎的人,看了时辰,说是:巳初一刻(10:15)。

剩下也就大半天的时间,还要刨除用晡食的时间,哪里够走完三十里?

“官爷?三十里路,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

“是啊是啊!我们老弱病残,实在走不动了!”

“官爷,行行好,少走些,或者——”让他们坐马车也成啊!

脖子被勒得生疼,肩膀快被压塌了。

还有双脚,仿佛踩在刀尖上,又好似是烧红的铁板。

刀割火灼一般,每走一步,都有着钻心的疼。

说来也是倒霉,被抄家的时候,侯府上下完全没有准备。

男子还好,穿着千层底的乌皮靴。

女眷和孩子们,因为在家中,穿的都是软底的绣花鞋。

一层不算厚的鞋底,柔软、舒适。

侯府里,要么是抄手游廊,要么就是青石地板,基本上都是非常平整光滑的。

官道就不一样了。

黄泥土地,硬邦邦的,还有两条深深的车辙印。

绕开车辙,其他的路面,时不时还会有些小石子。

妇孺们踩在上面,那精致的鞋子,不消多久,就沾满了黄土、草屑。

鞋底更是被磨得薄了一层,猜到石子的时候,更是硌得本就起泡、流血的脚底生疼。

那滋味儿,堪比受刑啊。

都是娇生惯养的尊贵人儿,平日里破个油皮儿都要疼半天。

如今,穿着软底的鞋子,双脚早已鲜血淋漓,侯府的主子们,只恨不能立刻死去。

王娇已经疼得麻木。

两只眼睛红彤彤的,哭都快哭不出来了。

呜呜,好疼!

娘,我后悔了!

我不要去流放了!

王姒!

王七,你个死丫头,你在哪儿,你快些过来,我、我要和你换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王娇才想到:

就算我要抢夺属于王姒的人生,我也不一定非要流放啊。

我可以跟着娘去卫国公府。

过个一两个月,估计王家人已经抵达边城。

届时,她好好求求母亲,让她找舅舅帮忙,派人护送她去边城就好!

左右距离安王被流放还有一年。

而王姒与边城折家的少将军,也不是刚一抵达边城,就搭上了关系。

好吧,就算王姒刚去就认识了折小将军,王娇也不是不能接受失去一个深情、忠心的蓝颜知己。

只要她抓住安王这一人,就足够了。

折小将军只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必要所需啊。

“昨日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王娇越想越懊悔。

她不会认为是自己犯蠢,她会拼命的为自己找借口:

“估计是我刚重生回来,还没有彻底醒过神儿,这才一时想错了!”

“还有王七,也是个狡诈的!她、她既然想跟着王家来流放,为什么不能坚持到底?”

“我说要去流放,她居然没有再三拦着!”

“哼,她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啊,估计也想留在京城享福!”

“不知道礼让姐姐的死丫头,你现在一定吃着国公府的精美饭食,坐在海棠院的罗汉床上,悠闲惬意吧。”

王娇的一颗心,上辈子就扭曲了。

此刻,愈发厉害,若是能够具象化,她的心,定是丝丝缕缕地冒着黑气。

王娇正后悔着,怨恨着,就听到了张三郎吆喝的声音。

“张头儿,求您发发善心,今日就少走些吧!”

王庸实在受不住了。

他艰难的从枷板上抬起头,对着高坐马上的张三郎哀求着。

王之礼、王之义等兄弟们,也都纷纷附和。

张三郎冷笑一声:“诸位,你们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侯爷、世子、少爷们,你们是被流放的犯人!”

“我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

王庸等人哀嚎不止,继续试图跟张三郎求情:“官爷!法不外乎人情啊!”

“人情?好!那我便给你们一份人情!”

张三郎眯着眼睛,双手叠放在马鞍上,微微俯身,与王庸等男丁平视:“诸位,我收回刚才的话,今日不走三十里了!”

不等王庸等人眼睛发光,惊喜欢呼,张三郎便冷冷地说道:“今日还是五十里!”

“少一里,你们便不许睡觉!哪怕连夜赶路,也要给我走够五十里!”

众人的脸瞬间垮下来。

他们还想开口。

张三郎坐直身子,甩了甩鞭子,“再聒噪,六十里!”

反正他骑着马,他不累!

这些老爷少爷们,就未必能够承受得住喽!

“......官爷!”

众人满脸悲愤,不相信世上竟还有张三这般恶劣、狠毒的人。

这次,张三郎索性不开口了,直接挥舞皮鞭。

啪!

啪啪!

他没头没脑地抽着,王庸、王之礼等人,都挨了打。

结实的牛皮鞭子,还带着刺儿,抽在身上,一下就是一道血愣子。

“啊!”

“别打了!”

“官爷,我们错了!我们不敢了!”

“走!我们走!”

不就是五十里吗,他们走。

或许会累,会疼,但总好过被鞭笞啊。

“哼,果然是贱皮子!”

张三郎收起鞭子,双脚用力一磕马镫,驱使着马儿在队伍的前后巡视着。

王家众人,咬着牙,脚底流着血,一步一挨的向前走着。

走了不知道多久,只感觉到日头升上天空正中,又开始微微向西,众人已经被折磨得宛若失去灵魂的木偶。

他们只能机械地听从命令,麻木的走啊走。

终于,张三郎看到路边有茶棚,便停了下来:“好了!停下来,用些饭食!”

随着张三郎的一声令下,犯人们被赶到了路边,官差们则从他们自备的货车里,取出一筐筐的干粮。

“......这是什么?猪狗都不吃!”

王娇坐到地上,被官差丢来一个黑黢黢的野菜窝头,顿时就怒了。

她直接将窝头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