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5

陆深将我稳稳护在怀里,李艳妮见人群僵着不动,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尖着嗓子跳出来。

“你们傻站着干什么?一个外乡人装什么装!我压根没见过他,指不定是乔玉梅从哪骗来的混混,穿件好衣服就想充大人物!”

她伸手去推身边的邻居王二柱:“二柱哥,你平时最能耐了,还愣着干嘛?把这骗子赶出去啊!”

王二柱却往后缩了缩,眼神直往陆深的大衣上瞟,那料子是纯羊毛的,袖口缝着精致的暗扣,村里供销社连仿品都没有。

他小声嘀咕:“可他穿的是城里人才有的呢子大衣,听说一件要两个月工钱,万一真是哪个单位的领导......”

“领导?”

张学成捂着还在渗血的耳朵,血水顺着指缝滴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领口沾着泥污,却依旧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

“就乔玉梅那穷酸样,能认识什么领导?肯定是找人假扮的,想吓唬咱们!村支书还在这呢,咱们怕他干嘛!”

李长河立刻挺起腰板,往前迈了两步。

手指几乎要戳到陆深鼻尖:“我不管你是哪来的,我们红星大队的事轮不到外人插手!乔玉梅偷了队里的公款,证据确凿,你赶紧滚,别自讨没趣!不然我让保卫科的人来抓你!”

“哈哈哈!”

被两个汉子按在地上的李寡妇突然笑出声:“你们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睁大眼看看清楚!这是玉梅的男人,正儿八经领了结婚证的丈夫!你们再敢动她一下,看人家不扒了你们的皮!”

张学成的脸瞬间从红转青,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挣脱开身边人的拉扯,疯了似的冲过来要揪我的衣领:“好啊乔玉梅,你还真背着我偷男人!你这种不守妇道的破鞋,就该绑起来游街示众,让全村人都看看你的丑样!”

他的手还没碰到我的衣角,陆深身边一个男人突然抬脚,正踹在他肚子上。

张学成“嗷”的一声,像个破麻袋似的摔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

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胳膊,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你们敢动我?”

张学成挣扎着嘶吼,唾沫星子溅在雪地上。

“你他妈到底是谁,敢不敢说出来!”

陆深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指腹轻轻摩挲着我冻得发红的耳垂,声音铿锵有力。

“我叫陆深,乔玉梅的合法丈夫,现任市棉纺厂厂长,你说,我该不该动你?”

张学成愣了两秒,随即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

“你放屁!乔玉梅是我未婚妻,我们早就定了亲!而且棉纺厂厂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我办名额时候可是见过!你以为穿件大衣就能装厂长?别做梦了!”

他转头瞪着我,眼神里满是怨毒:“乔玉梅,你就是个臭婊子,见了男人就往上贴,这辈子都只能跟这种骗子混在一起!”

6

我从陆深怀里直起身,尽管小腿的剧痛让我忍不住皱眉,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我冷冷地看着张学成,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上个月初三,李长河把我爸从大队房子里扔出来的时候,亲口说你早跟我断干净了,说你是他们老李家的准女婿,让我别再纠缠你。”

“怎么?才过了半个月,你就忘了?现在想认我这个‘未婚妻’,是想犯重婚罪吗?”

这话像一把尖刀,直直戳进张学成的心口。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涨得像个紫茄子。

李艳妮见状,赶紧把他拉到身后,双手叉腰,上下打量我的眼神像淬了毒。

“哟,自己天天跟男人不清不楚,还敢倒打一耙?你一个初中毕业的文盲,还天天跟李寡妇那种人混在一起,配得上学成这个大学生吗?给他倒洗脚水都嫌你手脏,还敢在这装清高!”

“是吗?”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皮大衣的男人从人群后走出来,嘴角带着淡淡的嗤笑。

他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钢笔帽上的金属光泽在雪光下格外刺眼。

“我也初中毕业,没读过大学,那我是不是也不配站在这?”

人群瞬间安静了。

李长河看清来人,脸上的嚣张立刻换成了谄媚的笑,腰弯得像个虾米:“是建国啊!你怎么回村了?刚回来累不累?快进屋喝杯热茶!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刘建国是村里人人羡慕的万元户,早年跟着朋友去南方做生意,现在在城里开了三家杂货店,连带着全家都搬离了村子,谁也不敢得罪他。

我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李支书,见人下菜碟的本事,你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我是文盲,但我心不盲,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李寡妇靠自己双手干活吃饭,没偷没抢,没招谁没惹谁,你们凭什么天天骂她、欺负她?”

我指着张学成和李艳妮,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还有你们俩,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了大学就可以出轨、搞破鞋、打人?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李艳妮被骂急了,头发都竖了起来。

她挥手对着人群喊:“别跟她废话!这女人就是欠打!给我上!撕烂她的嘴,让她再也不敢胡说八道!”

几个平时跟李长河走得近的汉子对视一眼,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指着村口方向,声音都在发抖:“军、军用吉普!是军用吉普!”

所有人都转头望去,这才发现陆深他们是坐着吉普车来的。

陆深轻轻把我打横抱起,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我接到你父亲去世的消息就赶来了,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

“正好我在部队的弟弟有空,就带他一起过来帮忙,还是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众人这才注意到,跟着陆深来的几个人都穿着军大衣!

7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他跟刘建国是朋友,还有部队的亲戚,说不定真是厂长!”

“完了完了,要是得罪了厂长,他一句话让供销社以后不收咱们的棉花,咱们喝西北风去啊!”

“都怪张学成!要不是他,咱们能惹上这种大人物吗?”

有人气不过,冲上去对着张学成拳打脚踢:“都是你个白眼狼惹得祸!”

李寡妇也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指着张学成大喊:“大伙别忘了!他小时候没了妈,吃喝拉撒都是玉梅和她爸管的!”

“玉梅为了供他上学,自己初中没读完就退学了,结果呢?他拿着玉梅的钱,在城里给李艳妮买马海毛围巾,买雪花膏,现在还污蔑玉梅偷钱,连畜生都不如!”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众人的记忆。

有人点头附和:“对啊!当初乔老头把他当亲儿子养!”

“我还记得有一次张学成发烧,乔老头背着他走了二十里山路去看病,自己脚都磨破了!”

“白眼狼!真是个白眼狼!早知道就该把你扔去喂狼!”

张学成被打得蜷缩在地上,却还在挣扎着喊:“他不可能是厂长!我托关系办入职时见过厂长,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你们别被他骗了!”

陆深挑眉,眼神冷得像冰:“你大学还没毕业,连实习都没开始,就已经托关系办好了入职名额?”

张学成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得意地昂起头,摆出高傲的姿态:“那是!我是大学生,成绩好,能力强!棉纺厂的领导都很看重我,特意给我留了名额!”

“好,我知道了。”

陆深的眼神更冷了,他转头对身边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说,“把这件事记下来,回头交给纪检科,好好调查一下入职名额的事。”

西装男人立刻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

陆深不再看张学成,抱着我就要往吉普车里走。

“等等!”

有人突然喊住我们,是村里的会计张老头,他手里拿着一个账本,脸色焦急:“我们队里丢的钱还没找到呢!要是找不回来,今年冬天大伙都得饿肚子!”

我窝在陆深怀里,声音虽然虚弱,却很坚定:“陆深,我没偷钱,但大伙确实丢了钱,张学成刚才说他的入职名额是借钱买的,我怀疑跟丢钱的事有关。”

陆深在我额头亲了一下,动作很是温柔。

他回头对众人说:“丢钱的事我会让公安来查,保证给大伙一个交代,另外,刚才伸手撕扯玉梅衣服的人,也别想跑,流氓罪的后果,你们应该清楚。”

李长河一听“公安”两个字,脸瞬间白了。

他慌忙伸手想拦陆深:“不用麻烦公安,我们自己查就行!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闹这么大!”

可陆深根本没理他,抱着我径直走向吉普车。

陆深小心翼翼地把我放进去,还特意把大衣盖在我腿上,生怕我冻着。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8

车队缓缓驶离村子,我靠在陆深怀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陆深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安慰我:“别哭了,以后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满是后怕。

如果陆深再晚来一步,我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

车子驶进市区,最终停在市第一人民医院门口。

陆深抱着我走进急诊室,医生检查后说,我除了小腿骨裂,身上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住院治疗。

接下来的几天,陆深几乎天天守在医院。

他每天早上都会带来新鲜的豆浆和油条,中午亲自给我喂饭,晚上还会给我擦身、按摩小腿,生怕我留下后遗症。

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眼眶忍不住泛红。

其实半年前,刘建国他妈刘婶子回村时就把陆深介绍给我了。

她说陆深家里条件好,人也踏实稳重,就是比我大十岁,妻子八年前在抗洪救灾中牺牲了,一直一个人过,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当时我心里还装着张学成,觉得他是大学生,以后肯定有出息,就没同意。

刘婶子没放弃,说让我先跟陆深见个面,不成就当多认识个朋友,万一以后去城里生活也算有个照应。

我架不住她的劝说,又怕刘学成多心,这事就没声张,偷偷跟她去了城里。

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小饭馆里。

陆深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看起来很斯文。

他话不多,却很会照顾人,知道我不吃辣,特意让老板把菜做的清淡些。

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面,有一次刘婶子让我去陆深家里给他做顿饭。

我去了,发现他家很干净,客厅里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妻子的照片,看起来很温柔。

我做了一桌子家常菜,陆深吃着吃着就红了眼,说:“父母过世后,我好久没吃过家里人做的饭菜了。”

那天他跟我说了很多话,说他妻子是如何牺牲的,说他这些年一个人的生活。

我看着他落寞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些心疼,而他对我也似乎很有好感。

但那时候我还对张学成抱有希望,觉得他只是在城里忙学业,等他毕业就会回来娶我。

为了避嫌,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陆深。

就连上一世我被张学成害惨时,也是陆深救了我。

那时候我被张学成叫保卫科的人扔在小巷里,从昏迷中醒来时,几个流氓正要对我动手,是陆深路过救了我。

他想带我去医院,还想给我钱,可我那时候还对张学成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觉得他只是一时糊涂,就拒绝了陆深的帮助,还跟他说我跟张学成是真心相爱的,让他别多管闲事。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傻得可怜。

放着这么好的男人不珍惜,偏偏要去爱一个渣男,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这次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嫁给他,一个是不想错过这么好的人,在一个也是因为我确实没有钱给我爸买棺材,结婚了,他作为女婿会帮我出费用。

虽然我爸生前没享过我的福,就让他死后享享福,也算是能安息。

8

住院的第五天,陆深正喂我喝粥,病房门突然被撞开。

张学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上满是泥污,看起来像个乞丐。

他看到我,眼睛立刻亮了,冲过来就要拉我的手:“玉梅,跟我走!我打听了,这老男人比你大十岁,还是个克妻的,你跟他在一起没好下场!我才是真心爱你的,我们回去结婚,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

陆深立刻放下碗,挡在我身前。

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两个保卫科的人立刻跑进来,一左一右按住张学成。

张学成还在挣扎,对着我大喊:“玉梅,你忘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吗?你忘了咱们在雪地里定情,说要一辈子在一起吗?我心里一直有你,从来没忘过!”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看起来很是可怜。

可我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满满的厌恶。

我冷冷地看着他:“之前发生的种种只会让我恶心,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张学成的脸瞬间白了,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当初讨好李艳妮,是因为考大学的名额是李长河批的,我也是没办法。”

“我想等我进了大厂,有了出息,就跟她断干净,回来娶你,玉梅,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是不是李长河和李艳妮放弃你了,你才来找我?他们是不是逼你还大队丢的钱,才想起我这个‘未婚妻’?”

张学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满是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陆深拿出一份文件,扔在张学成面前:“别装了,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为了进棉纺厂,托人找了个中间人,花一百块买了个入职名额。”

“可你没那么多钱,就跟李长河说了,李长河为了让你娶他女儿,就偷了大队的款给你。”

“更可笑的是,你见的那个人是棉纺厂以前被开除的会计,他根本没能力弄到入职名额,只是骗你的钱。”

张学成拿起文件,双手颤抖着翻看,嘴里喃喃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明明说已经把名额弄好了,让我等着上班......”

“没什么不可能的。”

陆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今天早上,公安已经去抓李长河和那个老会计了,对了,我还跟你们大学的校长打过招呼,说你涉嫌诈骗和污蔑他人,你的毕业证,恐怕拿不到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又被推开,几个穿着警服的公安走了进来。

为首的公安拿出逮捕证,对张学成说:“张学成,你涉嫌诈骗和污蔑他人,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9

张学成被公安架着往外走,他突然挣脱开,跪在地上对着我磕头:“玉梅,我错了,你救救我!我不能坐牢,我还要当大学生,还要进棉纺厂!你跟陆厂长求求情,让他放了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

我转过头,再也不想看他一眼。

陆深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不用理。”

张学成被带走后,病房里终于安静了。

我靠在陆深怀里,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上一世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住院半个月后,我的腿好了很多,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

陆深接我出院,带我回了他的家。

他把我扶到沙发上,给我倒了杯热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温暖。

接下来的日子,我跟着陆深学知识,跟着刘建国学习做生意。

陆深知道我对服装感兴趣,就帮我开了一家小服装店。

刚开始我什么都不懂,他就陪着我去进货,教我怎么选款式,怎么跟顾客打交道。

在他的帮助下,我的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不到半年就开了分店。

李寡妇也被我接到了城里,我给她在服装店找了个工作,让她负责整理货物。

她很勤快,把店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们俩经常一起吃饭、聊天,就像亲姐妹一样。

一年后,我和陆深回村祭拜我爸。

祭拜完我爸,我们正要离开,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打骂声。

我们走过去一看,只见李艳妮正拿着一根皮鞭,对着一个男人抽打。

那个男人穿着破旧的棉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伤痕,正是张学成。

“废物!让你给我蒸个白面馒头都能蒸糊!”

李艳妮一边打一边骂,唾沫星子溅在张学成脸上。

“读了四年大学连毕业证都没有,还害我爸蹲监狱!干活不行,连让我怀个娃都生不出来,你怎么不去死!”

张学成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不敢反抗,只是偶尔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

围观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艳妮打累了,把皮鞭扔在地上,狠狠地踹了张学成一脚:“还不快去做饭!想饿死我吗?”

张学成慢慢爬起来,捡起皮鞭,默默地走向不远处的灶台。

他抬头时,正好和我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里满是悔恨和自卑,像一只受伤的狗。

他穿着破旧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好几岁。

而我穿着时髦的夹克和牛仔裤,脚踩高跟鞋,身边站着温文尔雅的陆深,手里拎着昂贵的礼品。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段距离,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张学成很快低下头,加快脚步走向灶台,不敢再看我一眼。

而我咋挽着陆深的胳膊,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小轿车。

车子缓缓驶离村子,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上一世的恩怨情仇,就像这场寒冬里的雪,终将融化在春风里,再也不会留下痕迹。

从今往后,我只会珍惜眼前的幸福,和陆深一起,过好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