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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惊叫着后退，撞到了爸爸的身上。
爸爸此时脸色惨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
警察迅速将众人隔离在外，朝我围了上来。
我躲在警察叔叔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朝自己看去。
面色肿胀，一半身体牢牢禁锢在石膏中，手向前伸着，好似要将眼前的人抓住。
我害怕地后退。
怪不得爸爸妈妈也这么害怕，实在是我的样子太丑了。
妈妈嘴唇颤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不断摇着头，像是在极力否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身后的爸爸突然回神，然后猛地一脚将妈妈踹翻在地，我伸着手想要最终，可爸爸的巴掌径直穿透了我的身体。
“张晓！你就是这么带孩子的？你简直是恶毒！！”
响亮的耳光回荡在美术室内，妈妈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却显得眼睛更加明亮。
她猛地推开爸爸，踉跄着爬到了我的身边。
她颤抖着双手，呜咽着将我抱在了怀里。
曾经温暖的手如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在我的身上，却依然滋润不了我灰白的脸。
“不可能的，我的小月......我的小月怎么会......我只是想要让她反省啊，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将自己透明的身体贴在她的手臂上：
“妈妈，我已经反省了，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我的声音注定消散在风中，传不到任何人的耳中。
警察拽着妈妈将她和我分开，然后一脸心痛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她才多大啊！你为什么要把她锁在模型里面反省？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虐待！”
我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警察叔叔，难道被锁起来不对吗？
此时的爸爸也一个健步冲上来抓住了妈妈的头发，强迫着她看向我的方向：
“你怎么这么恶毒！她这么小你就能狠心将她锁在里面不闻不问，你简直不配为母亲，连畜生都不如！”
“她死了！你的女儿死了！她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妈妈抹掉自己的眼泪反手给了爸爸一巴掌：
“你装什么无辜！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出轨被我抓到了，我会迁怒她吗？”
“这么多天你和你的小三恩恩爱爱，怎么没想着打电话来关心一下你的女儿？现在开始假惺惺，做给谁看啊！”
爸爸妈妈扭打在了一起，他们互不相容，我却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只是这次不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自己。
原来我没有错。
原来我只是被迁怒的那一个。
原来就算是惩罚，也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
多日来的委屈宣泄于心口，却再也无人知晓。
6
混乱中两名警察将爸妈分开，一名警察快速地拨打电话。
他冷着脸挂断了电话，转身看向爸妈：
“林先生，张女士你们稍微冷静一下。”
他锐利的视线在爸妈的身上来回扫视，然后看妈妈缓缓开口：
“张女士，根据你刚刚的描述看，你只是将林月关进了模型，而且整个画室在这几天内并没有使用的痕迹。”
“但就目前来看，林月真真的死因是窒息，而且是石膏灌入引起的窒息。”
他的话一说完，现场立马一片安静。
妈妈也停止了抽噎瞪大了眼睛。
所有人的脑海中都盘旋着一个问题。
石膏哪里来的？
我站在人群中转头看向了躲在后方的弟弟，此时的他早已瘫软在地，身体还在时不时地抽搐，像是被我的样子吓狠了。
但只有我知道，他想起自己忘了关闭开关了。
而我是被他亲手杀死的。
他的身体不断颤抖，嘴也不受控制地哆哆嗦嗦发出呜咽的声音。
声音细小，但在极其安静的空间内却尤为清晰。
妈妈转过头看向弟弟，弟弟的身体陡然一僵。
妈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弟弟面前，语气轻柔但是充满质问：
“小旭乖，你当时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你走之前姐姐有说什么吗？”
她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可在弟弟眼里却如同恶魔的地狱。
他好像都能脑补出妈妈没问出口的话。
你姐姐，林月，是你杀的吗？
他张了张嘴，随后抽搐着晕倒在地。
眼见儿子晕倒，稍微恢复理智的爸爸猛地上前将妈妈推倒，自己一把抱起弟弟。
“够了！”
“张晓！女儿已经被你害死了，你现在还想把儿子也吓死吗？你怎么这么歹毒！”
妈妈挣扎着爬起来，像是深渊中爬出的恶鬼，看得我忍不住直打哆嗦。
“我害死了女儿？你怎么闭口不提我是因为什么才把她关进去的！你这个负心汉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小月！”
警察没办法，再次上前劝阻然后联系人将弟弟送进了医院。
看着曾经和谐快乐的一家，如今变得四分五裂，每个人都面目可憎地互相指责。
他们极力地想要撇清自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经受住良心的谴责。
......
弟弟醒的时候，妈妈正在削水果。
我看到弟弟睫毛不断颤动，却死活不愿意睁开眼睛。
察觉到妈妈没有理会自己，弟弟眯着眼睛开始偷看妈妈。
妈妈手中并没有停下，脸上满是憔悴，冷冷的声音夹杂着沙哑从她的嘴里传来：
“开关是你打开的吧。”
没有质问，只有陈述。
弟弟身子陡然一僵，眼睛瞬间憋红。
妈妈放下手中的水果，却依然捏紧了小刀。
“你最后一个离开，也是你提出小月和林航走了，也是你劝着我们去别的地方找......”
“所以你知道她在那里。”
弟弟再也无法装睡，他哇的一声哭出来不断地摇着头：
“妈......妈妈，你别吓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他哭喊着想要去抓妈妈的手，但妈妈却纹丝未动，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压着嗓子大声哭喊：
“妈妈，我根本不懂这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警察和爸爸一同走了进来，他们的脸色无比难看。
“调查出来了，开关上发现了唯一一枚指纹。”
7
弟弟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僵硬着身体看向说话的警察叔叔，眼中的恐惧已经无法隐藏。
警察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妈妈：
“指纹很完整，经过法医对比，是......您的儿子林旭。”
妈妈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眼睛瞪大强忍着发胀的感觉看向弟弟，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愤怒地一巴掌扇在了弟弟的脸上。
“你这个畜生！我对你也是掏心掏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是你姐姐啊！”
爸爸也失望地看着弟弟：
“林旭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弟弟哭喊得更大声了：
“我只是......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我本来是想关掉的，但是我忘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杀掉姐姐......”
妈妈愤怒地冲上去，却被警察一把拦住，弟弟吓得瑟缩一下，小声开口：
“而且我也是帮妈妈出气啊......妈妈不是说要是没生她就好了吗，我帮妈妈完成了心愿......”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尖叫着的妈妈打断。
妈妈力气极大，推开了身边的警察直接就抓上了弟弟的衣领，弟弟细小的胳膊根本无法抗衡，整个人都摇晃了起来。
“一个教训？！你的教训就是这种方式，你有多少次机会告诉我实情，可是你都没说！你敢说你姐姐不在你没有一丝庆幸吗？！”
“如果你在离开的时候就和我说了，没准......没准我还能......”
妈妈哽咽着接下去的话却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没有如果。
我再也回不来了。
弟弟绝望地大哭起来，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想每天都有粉蒸肉吃。
自己一人可以吃两份蛋糕。
他只是帮妈妈出气，也是妈妈亲口说不要我了。
为什么现在要反过来怪他。
但他可以用自己未来的一生去明白。
爸爸深深叹出一口气，深深的疲惫从他的眼底泛起，他向妈妈递出了一份文件：
“张晓，你看看你教的孩子，一个被你害死了，一个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我不想再和你这种人有过多的纠缠了，离婚协议赶紧签了吧。”
对于离婚的事情妈妈已经不想再过多纠缠。
她只是疲惫地接过了文件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瞬间，我仿佛都能听到妈妈白发生长的声音，这让她看起来更显苍老。
警察还在进一步调查就先行离开。
原本被两人争抢的弟弟，现在变成了烫手山芋，谁都不想要。
我跟在妈妈的身后，看着她失落落魄地回到了家中。
我很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暗中的家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我和妈妈困死在里面。
妈妈来到我的房间，看着满地狼藉的画，沉默地开始慢慢拼凑。
她悔恨的眼泪砸落在画上，却始终无法将它们彻底拼凑完整。
最终她颓然地拿着画抱住了膝盖。
只有细小的呜咽回荡在空荡的房间内。
我心里的浊气，也在这一刻开始消散。
8
阳光照射进房间，我发现我的身体愈发透明，意识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就像是窝在冬日中的暖阳里，舒适地让人想要闭上眼睛。
我知道我就要走了。
妈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当初的我。
但通过凌乱发丝的起伏，我知道妈妈还活着。
电话铃声响起，是爸爸打来的。
“来办理手续，林旭我是不会要的，你自己教出来的儿子自己带。”
良久后，妈妈才说出了一个好字。
她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还收拾发型。
一切如旧，只是走的时候桌上的水果刀已经不见了。
来到民政局门口，爸爸已经焦急地在等待了，直到看到妈妈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快步走过来拉住了妈妈的胳膊就向门里走：
“你这人还有没时间观念了？我都等你半个钟了！”
只是没走几步，妈妈反握住了他的手。
“我有事和你说。”
爸爸原本不耐烦的神情也变柔和了下来，只是依然紧紧皱着眉头：
“有什么话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睁大眼睛，视线开始缓缓下移。
一柄水果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不可置信推开妈妈，捂着伤口踉跄地向后退去。
可妈妈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眼中闪着寒光就冲了上来，将爸爸压倒在地，一刀刀地刺了下去。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置身事外！凭什么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还能一点事都没有！”
“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把月月关在那里！”
“要不是你我的家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妈妈像是只凶兽般嘶吼着，她每说一句话，刀就刺向爸爸一次。
淋漓的鲜血在爸爸身下晕染开，他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再到现在开始涣散。
我浑浑噩噩地想要阻止，却毫无办法。
直到警察赶到制服了妈妈，她才停止了动作。
可躺在地上的爸爸早就没了生机。
妈妈没有坐牢，因为她被确诊了精神病，住进了精神病院。
没了我的日子，弟弟过得也并不舒心。
他所做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亲戚们都叫他恶童，天生来讨债的，没人愿意收养他。
他只能被送到孤儿院。
可孤儿院的人也都不是好相处的，特别是他还有个精神病的妈，更是让人将他排挤在外。
可在他成年之前，他永远也逃不出这个牢笼。
我一直待在妈妈身边，直到现在我的身体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我的意识也变得十分模糊。
我知道，时间要到了。
那天阳光正好，妈妈如往常一样，安静地晒着太阳，手中还拿着拼凑得不算完整的我的画。
意识彻底消散前，我好像听到了妈妈轻柔的声音：
“小月，下辈子找个爱你的家庭。”
温暖的阳光彻底将我包裹，我露出甜甜的微笑，仿佛跨越时空和妈妈对视。
“我会的。”
清风吹过妈妈的发梢，什么也没留下。
就好像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
......
一阵刺痛袭击着我的胸腔，让我忍不住哇地哭出了声。
眼前白茫茫一片，吵闹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生了生了！是个闺女！”
男人爽朗的笑容，和女人轻柔地抚摸安抚着我的情绪。
我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睁开了眼。
然后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