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滚！别碰他！」
我红着眼睛从他手中夺过那张照片，指尖小心翼翼抚上那人的脸。
照片里，沈祁站在我身边，抿唇轻笑，眼神却看向我。
眼尾那颗泪痣特别显眼。
祁述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沈祁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又联想到自己文身之后我的态度转变，仿佛意识到什么，眼中起了水雾。
「菁乔......他......」
楚湘看出不对劲，拉了拉他的衣袖，被祁述甩开。
他眼中迷茫和悲哀交织，固执地看着我寻求一个答案。
我动了动唇，看向他，目光无比坦荡。
「是，是你想的那样。」
我讽刺地笑笑。
「也是我傻，其实，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你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
祁述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支撑不住。
当真相被赤裸裸揭开，我们之前的一切都变了味，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我还对他有感情。
哪怕会有那么一丝日久生情的可能，也在他一系列操作下被彻底推翻。
我冷眼看着苍白着脸的祁述和有些不知所措的楚湘，报了警。
楚湘慌张地扯住祁述的手臂大喊：「她报警了！」
祁述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声音惶恐：「菁乔，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他说我心狠，说我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那是他对我的认知错误。
祁述仍是不肯放弃，盯着我的眼睛，瞳孔颤栗。
他声音很沉，一下一下，打得我心脏生疼。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从来没见过他。」自以为抓到了什么漏洞，祁述眉眼舒展开，「无论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他都从来没出现过。」
「说明他不爱你，对你没兴趣。」祁述握紧拳头，上前一步想来牵我，「菁乔，我爱你啊，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我跟他拉开距离，终于忍无可忍，心脏一阵紧缩，我轻声开口。
「因为他死了。」
祁述抓空了的手指骤然收紧，整个人狠狠怔住。
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眸色归于沉寂。
我手脚发麻，当亲手把这道不愿面对的伤疤再次撕得鲜血淋漓，我才发现，这道伤口从来都没有愈合。
积蓄了这么久的潮湿在此刻终于决堤，我背过身去，蹲下来哭得不能自己。
8
沈祁是在来国外找我的飞机上出的意外。
见不到我的时候，他会在家里随机挑一个我的小物品随身携带。
那天上飞机前，他还在给我拍他今天带的黑色蝴蝶结发夹。
而我在想去接他的时候要穿什么样的裙子，喷哪一瓶香水，带什么样的花。
我们都在期待着这次见面。
谁都没想到这趟飞机最后会发生意外坠毁。
机上无一生还。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强撑着身体赶到现场，却只找到一枚小小的黑色蝴蝶结发夹。
这场大雨来得猝不及防，我的世界开始变得无比潮湿。
后来的日子，我看似如无事人一般，但当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种种情绪反扑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一闭上眼，就是沈祁带着笑意的脸。
在酒吧看到祁述的第一眼，我便晃了神。
四五分相似的眉眼，同样位置的朱红泪痣，甚至名字里也带一个祁字。
尽管两个人气质和性格截然不同，我还是义无反顾。
我太想他了。
刚跟祁述在一起的时候，祁述是对我很好的。
他记得我每一项微小的喜好，也会不厌其烦地提供情绪价值，笨拙地讨好我，懵懂中带着卑微，像是很没安全感。
我不喜欢他这样。
所以我不厌其烦地，把那个卑微的祁述一点一点敲碎，又重塑，告诉他只需要做他自己就好，不遗余力地托举他。
像当初沈祁对我的那样。
身边有人说我魔怔了。
我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但现在看来，我确实错得离谱。
到了警局，刚刚还嚣张着的楚湘眼里满是害怕。
我不仅要他们赔偿我这次以及上次的损失，还要对他们私自进入我的家里的行为进行追责。
沉默良久，祁述脸色灰白，面露哀求，想要跟我和解。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的眼睛：「可以啊，赔钱就行。」
「我的损失，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
祁述呼吸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衣角，额上冒出了冷汗。
他的公司还处在危机之中，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
楚湘不满了，恨恨地看向我，指着我的鼻子怒骂：「程菁乔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欺骗阿述感情还不够，现在又想讹人是不是！」
我没说话，她还想说什么，一旁的警察严厉警告她：「这位女士，请不要大呼小叫。」
楚湘悻悻地闭了嘴，我抬眼，对她笑了笑：「放心，你不用这么替他抱不平，毕竟，你赔的应该会比他更多。」
她整个人呆住，我又好心提醒：「与其担心别的，不如担心担心你的好兄弟愿不愿意帮你出这个钱吧？」
「不然的话，我们下次见面，就是在法庭上了。」
9
楚湘愣了一会儿，又不在意地拢了拢头发，不屑道：「这还用你说？我和阿述什么关系？一点小钱而已，阿述，你会帮我的对吧？」
她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祁述的回复。
楚湘这才变了脸色，惊惶地往祁述身上贴，他的衣服被她抓得发皱。
祁述紧抿着唇，眉眼间浮现出不耐的神色，用力甩开她的桎梏。
楚湘不可置信，急得几乎快要哭出来：「阿述！你不帮我？！」
祁述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反感：「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像是终于忍受不了，语气尖锐，句句带刺。
「要不是你...我跟菁乔根本不会到这种地步......我也还可以待在她身边，一切都是因为你，都被你给毁掉了！」
楚湘的脸涨的通红，胸口不断起伏，像是快要喘不过气，呆愣着看向面前的人。
「祁述你疯了！她根本不爱你啊！她把你当一个死人的替身！」
「你闭嘴！」
祁述怒斥着打断楚湘，不再看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乞求。
「菁乔，是我糊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保证会听话的，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就好......」
我恍若未闻，冷笑出声，没有兴趣再看他们狗咬狗的戏码，起身准备离开：「就这样吧，三天时间内事情没解决，我们就法庭见。」
祁述急了，想追上我，却被楚湘紧紧扯住了手腕。
楚湘抬起脸，眼中蓄满泪水，泪水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我看见她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祁述一阵心烦意乱，正准备甩开她，却在听到她的下一句话时，脚步硬生生被钉在了原地。
楚湘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般炸开。
「阿述，你不愿意管我，难道也不愿意管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我心头一跳，感到一阵反胃，转过头，正对上她得意的眼神。
祁述下意识想看我，却没有勇气，目光缓缓移向楚湘的腹部，艰难道：「...你什么时候......」
楚湘温柔地摸摸腹部，勾起嘴角，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
「你忘了吗，就是她生日那天呀......」
她抓着祁述的手摸向肚子，在碰到的一瞬间，祁述的手猛地一抖，又迅速抽回。
他喉咙滚了滚，脸色苍白如纸，鼓起勇气抬头看我，却发现我正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们。
不等他开口，我笑咪咪道：「恭喜啊。」
祁述浑身一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
完全不再把他放在心上，哪怕听到这样的丑事，也一点都不在意，仿佛被背叛的那个人不是我。
我转身，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
其实我没想到那天晚上他们真的发生了关系。
在回来之后，祁述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一边跟楚湘如往常一样相处，一边又在我身边对我说着情话。
人无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只觉得之前的种种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我实在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所以我给人发去了消息，让人去查查楚湘。
10
祁述最终还是把两个人要赔的钱打到了我的卡上。
到了这个时候，他和楚湘的那些好兄弟都纷纷不见了踪影。
他不得已卖了公司，掏空了家底，又借了不少外债，才堪堪填上这个窟窿。
才多久没见，他整个人就已经消瘦了一圈。
祁述满眼痛苦。
「菁乔…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鬼迷心窍，我没想到她会怀孕......我没办法......你能再帮帮我吗？」
我把刚拿到手的资料最后一个字看完，懒懒掀起眼皮，看到他这样，莫名觉得好笑。
他嘴上这么说，可从楚湘给我发的讯息上来看，这段时间他对楚湘和她肚子里那个孩子是极其呵护。
见我不说话，祁述心里发紧，忙道：「菁乔，你就看在我们之间情意的份上......而且，我以后会还的！」
听到了我想听到的，我笑了笑，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合同扔过去。
归根结底，我也是要权衡利弊的。
商人嘛，谁不想赚钱？
看完合同的内容，祁述的手开始抖，眼神黯淡下去。
他苦笑着：「菁乔，你真是......一分退路都不给我留。」
我点点头：「我不做亏本买卖，当然，你可以不签。」
之前那么多的沉没成本，我总归还是得要收一些回来的吧。
比起他的背叛，我觉得我已经够仁慈了。
祁述叹了口气，签下名字，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翻了翻手上的资料。
他知不知道，楚湘在同时跟别的富商纠缠？
他知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了。
我把消息以匿名的方式发给了那个富商的太太。
听说那是个有手段的。
没多久就带着人打到了祁述和楚湘的面前，洋洋洒洒往祁述脸上甩了一堆照片。
楚湘的脸色当时就白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她躲在祁述身后想让他帮帮她，却被气急的祁述一把推了出去。
孩子没了。
楚湘捂着肚子惨叫，祁述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上前拦了一把。
被人一甩，脚下不稳，脸重重磕在尖锐的石头上，从额角到颧骨划了好长一道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伤口很深，几乎可以肯定会留疤。
之后我再见到祁述时，他眼下青黑，胡子拉渣，左脸缠着纱布，满眼绝望。
他约了我好几次，一直要求要见我一面。
见到我时，他眼中迸发出光亮，仿佛我是他的救命稻草。
「菁乔，菁乔…！」
我在他对面坐下，避开他的手，平静地望向他。
祁述抓了个空，顿了一下，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菁乔，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些要债的人又来找我，我一个人，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抿了口咖啡，明知故问道：「楚湘呢？她怎么没陪着你？」
11
提到楚湘，祁述一脸愤恨，恶狠狠咬牙。
「都是因为她这个贱人！她骗了我，还把我的脸害成这样......」
祁述掩面，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声线颤抖。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菁乔，我求求你，再帮帮我吧......」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皮包，那里面是我刚取到的项目数据。
我把包包放在一边，好心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起身道：「你先整理一下情绪，我去趟洗手间。」
然后，我在暗处，亲眼看见祁述迅速从包里取出资料，逐页拍照。
等我回去时，他面色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看了眼时间，拎起包：「今天很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其他的我们下次再谈。」
祁述有些意外，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走出了门。
看着刚拍下的画面，我眸色渐深。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祁述是在和我的对家公司交易时被当场抓获的。
从他被抓，到定罪，再到入狱，我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直到过了一段日子，我才去探望了他。
祁述瘦了很多，整个人颓废地坐在那里，隔着玻璃有气无力地问我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看了他一会儿，捂唇笑出了声。
祁述愣住，脸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我敲了敲玻璃窗，温柔地说：「你觉得我就那么蠢，那些资料真的能够那么轻易地被你拍了去吗？」
祁述眨了眨眼，瞳孔因为惊恐而放大，喃喃着。
「是你…程菁乔，是你…你怎么就这么心狠......」
我笑而不语，他的手掌缓缓贴上玻璃，突然开始疯狂拍打，像暴怒的野兽。
「是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距离很近，我看见他由于激动而跳动的青筋。
我面无表情地看他歇斯底里，看他目眦尽裂，看他被狱警压制在桌面上。
祁述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扯了扯嘴角，错开视线，转身离开。
今天是个好天气。
我踏过石阶，抱着一束盛放的茉莉，在一处墓碑前停下。
本来没有风，可就在我站定的一瞬间，有缕缕微风掠过我的发丝。
我低头笑笑，把头发别到耳后。
「是你在迎接我吗？」
照片里的男人眼神温润，嘴角抿着清浅的笑意。
我把花放下，坐在他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说到最后，我脑中一片空白，唤他：「沈祁。」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掠过的沙沙声。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哽住，泪落下来，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我想你了。」
我好想你。
泪眼朦胧间，我仿佛看见沈祁缓缓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无奈又温柔地替我擦去眼角的泪。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黑色的蝴蝶，盘旋了几圈，最后稳稳停落在我的膝头。
前路漫长，你只管向前走，不要回头。
不必害怕任何艰难险阻，因为你一定会有解决它们的勇气和能力。
至于我，永远在你身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