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姑姑把我从乡下接进别墅,是为了逼我交出奶奶临终前留下的,价值上亿的苏绣坊地契。

她当着我的面,把我亲手绣的旗袍扔在地上,让她的女儿用高跟鞋碾踩。“苏晚,你和你那死鬼奶奶一样,守着这些过时的破烂,只会发霉发臭!”

我冷冷地看着她:“姑姑,你知道我这件旗袍上的一针‘逆鳞绣’,能让你那市值上亿的快时尚公司,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吗?”

她以为我在说笑,直到我穿着这身“破烂”参加了国际设计师沙龙。

当晚,#被遗忘的东方绝技#冲上热搜,姑姑公司的股价应声跌停。

她气急败坏地带人冲进绣坊,想毁掉奶奶留下的所有绣品,却被我反锁在百年老宅里。

“姑姑,奶奶说过,这间绣坊的每一根丝线,都认主。”

“现在,我命令它们,让你尝尝,什么叫作茧自缚。”

奶奶下葬那天,一辆黑得能照出人影的奔驰S级,停在了我们苏家绣坊的青石板路前。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一身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和我那早逝的母亲有三分相似。

是我姑姑,顾美兰。

她一手创办的快时尚品牌“Miya”,如今估值上亿。她是奶奶唯一的女儿,却在奶奶缠绵病榻的三年里,一次都未曾露面。

此刻,她却捏着爱马仕手帕,精准地挤出几滴眼泪,紧紧握住我的手。

“晚晚,我的好孩子,你受苦了。奶奶走了,以后姑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跟姑姑回城里住吧,这穷乡僻壤的,怎么能留你一个人?”

她言辞恳切,可那双精明的眼睛,却总是不经意地扫过我身后那栋二层高的绣坊老宅。

我知道,她惦记的不是我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女,而是这栋绣坊所占的,位于古镇旅游区中心的地皮。

但我还是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了声“好”。

因为奶奶临终前,除了把老宅的钥匙和一套传承三百年的“平乱针法”交给我,还有一个遗愿。

她希望我能将苏家的绣品和针法带出去,让更多人看到,让这门绝技,不至于真的断在我们这一代。

顾家,是个够响亮的平台。我必须去。

车子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一栋灯火通明、奢华得如同电影里城堡的花园别墅前。

门口,一个穿着粉色高定连衣裙的少女正不耐烦地抱着手臂。看见我拎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下车,立刻夸张地捏住了鼻子。

她是我表姐,顾倩倩。

她像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目光从我脚上沾着泥点的白布鞋,一路嫌恶地扫到我身上这件洗得有些褪色的月白色旗袍上。

“妈,这就是你从乡下捡回来的那个表妹?她身上什么味儿啊,一股子土腥味!熏死我了!”

顾美兰脸上的悲伤瞬间僵住,随即轻轻拍了她一下,嗔怪道:“倩倩!不许乱说话,这是你晚晚姐。一路坐车累了,身上有点味道是正常的。”

她嘴上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责备,全是溺爱和纵容。

然后她转向我,笑容又变得无可挑剔:“晚晚,别介意啊,倩倩她被我惯坏了,没什么坏心眼。走,快进屋,姑姑让阿姨给你准备了房间和新衣服。”

客厅里亮如白昼,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晃得我眼睛有些发疼。

我换上拖鞋,有些局促地站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感觉自己和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顾倩倩跟在我身后,嫌弃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我和周围的佣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妈,你看她那身衣服,都什么年代的古董了?像我们厂里那些淘汰的瑕疵品,不,比瑕疵品还破烂。”

她说着,竟伸手想来扯我的衣角,似乎想看看这“破烂”的材质。

我几乎是本能地侧身避开,冷着脸护住了我的旗袍。

这件旗袍,是我用奶奶教我的手艺,为自己绣的第一件完整的作品。领口那对并蒂莲,用的是奶奶的绝技“抢针”,光是这一对花,就花了我整整三个月不眠不休。

在她们眼里是破烂,在我这里,是无价之宝。

顾美兰拉住了还想上前的顾倩倩,从旁边佣人手里拿过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我,语气带着施舍般的高傲。

“晚晚,这是倩倩穿小了的一件裙子,法国牌子,好几万呢。你先换上,你身上这件......确实有点旧了,阿姨等下就帮你拿去扔掉。”

扔掉?

我的心像被针尖狠狠刺了一下,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她们母女。

“姑姑,这件衣服,我不换。”

顾倩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了起来:“哈?你该不会是没见过好东西,舍不得这身破烂吧?苏晚,我告诉你,我这件裙子,够你那身破烂买一百件了!让你穿是看得起你!”

我没理会她的聒噪,只是伸出手,轻轻抚平了衣襟上用金丝银线绣出的莲花花蕊,平静地看着她。

“表姐,你知道我衣襟上这一针‘抢针’,要心无杂念地练多久才能绣成吗?”

顾倩倩愣住了,显然没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看着她身上那件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粉色连衣裙,继续说道:“奶奶说过,每一件真正的衣服,都是有灵魂的。从选料、染色、画稿到落针,每一步都倾注了手艺人的心血。”

“而你身上这件衣服的流水线工人,一天要缝制上千件,快到他们连自己缝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衣服被快速地生产,廉价地卖出,然后轻易地被丢弃。”

“你管这叫时尚。”我顿了顿,抬起眼,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管这叫悲哀。”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顾倩倩脸上的嘲讽凝固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我姑姑顾美兰,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温和的笑意终于寸寸碎裂,眼神第一次透出了几分冷意。

她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个从乡下来的孤女,不是一只任由她拿捏的软柿子。

那张温情脉脉的面具,终于有了第一丝裂痕。我清楚地知道,这栋华丽的别墅不是我的家,而是我的第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