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坤宁宫的大门被锁上的第三日,殿内冷得像冰窖。
从前那些捧高踩低的宫人,如今都绕着道走,生怕沾上我这废后的晦气。只有锦绣还守在我身边,一边为我搓着冰冷的手,一边气鼓鼓地汇报着外面的消息。
“娘娘,瑶光殿那边都快把天给掀了!那云裳姑娘说宫女太监无人权,竟怂恿陛下去查抄内务府,说要给大家‘涨工资’,还搞什么‘绩效考核’,闹得宫里乌烟瘴气!”
“她还说,咱们苏家军世代镇守禁宫是‘家族垄断’,是对陛下的不忠,是对皇权的不敬,应该效仿前朝设立南北衙,将禁军一分为二,另设统领,相互制衡,还美其名曰‘能者居之’!”
我冷笑一声,放下一枚黑子,棋盘之上,白子已被围杀殆尽。
云裳那点可笑的心思,无非是想用她那些看似新潮实则愚蠢的理论,拔除我在宫中盘根节错的势力。
可她不懂,李昭更不懂,这三十万苏家军,是我苏家世代忠魂所铸,是我苏清远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虎狼之师,更是他李昭能坐稳龙椅的唯一基石!
话音刚落,殿门外传来李昭冰冷的声音。
“开门!”
他竟来了。
锦绣眼中闪过一丝希冀,以为陛下是念及旧情,回心转意了。可我却知道,他不是。他是来夺走我最后倚仗的。
李昭一身龙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的云裳,则像只得胜的孔雀,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得意。她穿着一身自己改造的宫装,露着半截藕臂,在这肃穆的坤宁宫中显得不伦不类。
李昭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将一卷明黄的圣旨丢在桌上,语气冰冷如霜,仿佛在宣判我的死刑。
“苏清远,朕念你过往有功,不与你计较。但禁军乃国之重器,苏烈一人独大,确有不妥。”
“云裳的建议很好,她说权力必须被关在笼子里。效仿前朝设立南北衙,将禁军一分为二,另设统领,相互制衡。朕觉得此法甚好。”
他终于图穷匕见。
这哪里是制衡,这分明是要夺我兄长的兵权,瓦解我苏家的根本!
我缓缓站起身,直视着他被权力和新欢冲昏的头脑,声音平静地可怕。“陛下可知,我苏家军为何能以一当十?因为他们是父子,是兄弟,是将后背交托生死的家人!你将他们一分为二,交给一个外人,便是自断臂膀!”
“够了!”李昭被我戳中心事,恼羞成怒,“朕看你就是舍不得手中的兵权!苏清远,你的野心太大了!大到让朕觉得害怕!”
他身后的云裳适时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怯生生地说:“陛下,您别生气,姐姐也是为了苏家着想。只是......只是时代变了,不能总靠着旧情分呀,军队应该属于国家,而不是某个家族。只有破除这种家族式的掌控,才能实现真正的军队国家化嘛。”
“你听听!你听听云裳的话,多通情达理!多有远见!”李昭仿佛找到了知音,看我的眼神愈发厌恶,“你再看看你!满身铜臭,俗不可耐!朕当初真是瞎了眼!”
说完,他拥着云裳,拂袖而去,仿佛多看我一眼都觉得肮脏。
我望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心中最后一点温情,终于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当晚,兄长苏烈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入坤宁宫,单膝跪地。
“妹妹,李昭欺人太甚!只要你一句话,哥哥今晚就带兵清君侧,为你夺回公道!”
我扶起他,眼神凌厉如刀。
“不急,兄长。”我递给他一杯温茶,“他不是喜欢听那‘仙子’的话,要设什么南北衙吗?”
“那我们,便送他一场真正的好戏。”
“去,散布消息,就说我病重,坤宁宫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
苏烈一惊:“妹妹,这是为何?”
我勾起一抹冷笑:“我要让他以为,我苏清远已经心死,再无威胁。他才会毫无顾忌地,把他选中的那个‘能者’,推到台前。”
很快,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落在了坤宁宫的窗棂上,它的脚环里,塞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个字。
“好。”
字迹苍劲有力,一如那人即使身陷囹圄,也未曾弯折的脊梁。
李昭,你以为夺了我的凤印,卸了我的兵权,我就成了任你宰割的鱼肉吗?
你错了。
你忘了,我苏清远不仅是你的皇后,更是陪你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罗刹。
你也忘了,你那被你打断双腿、囚于天牢的皇弟萧彻,他这一生最听的,便是我的话。
没过几日,李昭果然为他引以为傲的“南衙”禁军,选定了新的统领。
那人名叫张谦,是一个凭借几篇歌功颂德的锦绣文章而上位的年轻御史。据说,他最得云裳赏识,因他满口“仁义治军”、“以德服人”,与云裳的“和平理念”不谋而合。
李昭为他举办了盛大的授印仪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一半的禁军虎符,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一日,瑶光殿歌舞升平,而我的坤宁宫,却传出了请太医的消息。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