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哭腔的呼唤传来:“小姐……小姐您在哪……”
是小桃!
何云舒精神一振,从藏身处探出头。
小桃像个雪人一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又是泪又是雪,冻得通红,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小姐!成了!成了!”
小桃扑到何云舒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老刘头……他……他答应了!
他侄儿……他侄儿就在回春堂后街住着,天没亮就去找了老李头!
老李头……老李头果然偷偷留了一份当年账目的草稿副本!
还有……还有一封血书!写明了张管事如何威胁他做假账,如何贪墨银子,最后又栽赃给他的!”
小桃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紧紧塞进何云舒冰冷的手里。
油纸包带着小桃微弱的体温。
何云舒的心脏,在这一刻,终于重重地落回了实处!
她紧紧攥住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如同攥住了通往生门的钥匙!
冰冷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有了这个……就有了和王氏谈判、至少是拖延时间的筹码!
“老刘头怎么说?”
何云舒的声音依旧嘶哑,但冷静异常。
“他说……他说他侄儿天亮后会想办法把东西送进来,藏在西角门第三块松动的地砖下面……让……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去取……”
小桃喘着气,冻得牙齿打颤,
“他还说……谢谢小姐……这是他哥哥一家唯一的活路了……”
何云舒点点头,将油纸包仔细贴身藏好。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尖锐刺耳的、瓷器碎裂的巨响,猛地从正院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女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啊——!!!”
“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快!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整个沉寂的何府,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混乱彻底惊醒!
脚步声、哭喊声、尖叫声如同沸水般炸开!
何云舒和小桃藏身的角落,离正院不算太远。
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清晰可闻。
何云舒猛地站起身,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彻骨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笑意,一闪而逝。
砒霜……发作了。
她的“大礼”,送到了。
何府的天,要变了。
冰冷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和未停的风雪,吝啬地洒在何府一片狼藉的正院。
混乱持续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王氏的院子里,丫鬟婆子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惊恐的哭喊声、急促的脚步声、瓷器碎裂声此起彼伏。
浓郁的药味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何云舒和小桃趁着这前所未有的混乱,如同两滴水融入了沸腾的油锅,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那破败偏僻的小院。
院子里空无一人,显然,看守的婆子也被正院的动静吸引过去了。
“砰!”
何云舒反手关上那扇摇摇欲坠的房门,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寒意。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成了!
砒霜的份量,她计算得很精准。
原主买的是纯度不高的“红信石”(含杂质的砒霜),加上她只放了一半在燕窝羹里,另一半抹在糕点上被王氏分食的量更少。
这剂量,不足以致命,但足以让那对养尊处优的母女,好好体验一把什么叫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呕吐、剧烈的腹痛、抽搐、高热……足够她们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暂时没精力来料理自己这个“沉塘”的庶女了。
这就够了!
她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小桃,烧点热水。”
何云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的伤口被寒风一吹,更是火辣辣地疼。
她需要清理伤口,更需要整理思路。
小桃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听到吩咐才像是回了魂,手忙脚乱地去生那半死不活的炭炉子。
何云舒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鬼的脸。
脖颈上那圈紫黑色的勒痕在晨光下显得愈发狰狞可怖,边缘已经有些破皮红肿。
脸颊和手上也有多处被冻伤和擦伤的痕迹。
狼狈不堪。
但也……杀气腾腾。
她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的弧度。
很好,这伤痕,就是她“受尽迫害、以死明志”的铁证!
她迅速用烧好的热水清理了伤口,撕下相对干净的中衣下摆,仔细地包扎好脖颈。
冰冷的布条勒紧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让她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
现在,最要紧的是拿到老刘头侄儿送进来的证据!
趁着府里人心惶惶,注意力都在正院,何云舒换上一件最不起眼的灰扑扑旧棉袄,用一块洗得发白的头巾包住头发和脖颈的伤痕,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叮嘱小桃在屋里守着,一旦有人来,就说她病重昏迷不醒。
然后,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再次溜出了小院。
风雪小了很多,但寒意依旧刺骨。
府里的下人们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惶恐不安,低声议论着正院的“怪事”,没人注意角落里这个不起眼的“粗使丫头”。
何云舒低着头,脚步匆匆,直奔西角门。
果然如老刘头所说,换班后的角门处异常冷清。
她快速找到第三块松动的地砖,手指抠进缝隙,用力一掀!
一块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静静地躺在潮湿的泥土里。
她迅速抓起,塞入怀中,盖好地砖,起身离开。
整个过程不到十息。
回到小破屋,反锁房门。
何云舒的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
里面是几页泛黄的、边缘磨损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却略显潦草的账目数字。
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带着暗褐色污渍的粗麻纸——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