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本就对王氏苛待庶女有所耳闻、或是看不惯何云瑶跋扈的宾客,此刻也被何云舒的悲愤和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所感染,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刘推官额角见汗。
众目睽睽,众怒难犯!
他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何侍郎和王氏拱了拱手:
“何大人,何夫人,既然二小姐当众提出质疑,事关人命和贵府清誉,依律……下官以为,还是当堂验明为好,以正视听。”
何侍郎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最终在无数道目光的逼视下,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
王氏和何云瑶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何云瑶更是惊恐地抓住了王氏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刘推官定了定神,从随身的腰包里取出一根细长的、打磨得锃亮的银针。
在所有人的屏息注视下,他走到何云舒面前。
何云舒将手中那残留着酒液的残杯递了过去,眼神平静无波,只有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刘推官接过残杯,小心翼翼地将银针探入那琥珀色的酒液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
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根银针。
一秒……两秒……三秒……
银针被缓缓提起。
针尖,在厅内明亮的烛火映照下……光洁如新!没有一丝一毫变黑的迹象!
“没……没变黑?”有人低呼出声。
“银针没黑!没毒!”
何云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尖叫,带着狂喜和劫后余生的扭曲,
“哈哈哈!何云舒!你这贱人!你污蔑我!银针没黑!酒里没毒!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把她……”
“闭嘴!”
何云舒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下了何云瑶的尖叫!
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和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个更加冰冷、更加讥诮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
“银针没黑?”
何云舒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何云瑶身上那件华贵无比、用金线绣满缠枝牡丹的桃红色织锦外衫,
“姐姐,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何云舒猛地弯腰,从地上的一片狼藉里,抄起另一个倾倒的、瓶口碎裂的白玉酒壶!
壶身滚烫——里面装的是刚刚温好的、准备给宾客饮用的、度数极高的烈酒!
她拔掉碎裂的瓶塞,看也不看,手臂猛地一扬!
“哗——!”
整壶滚烫的、散发着浓烈酒香的清澈烈酒,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主位上狂喜失态的何云瑶,兜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啊——!!!”
何云瑶猝不及防,被滚烫的酒液泼了个正着!
瞬间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脸,滚烫的酒液泼湿了她精心梳理的发髻,泼湿了她昂贵的胭脂水粉,泼湿了她引以为傲的桃红色织锦外衫!
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孽障!住手!”
王氏目眦欲裂,尖叫着扑过来想护住女儿。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那清澈的烈酒泼洒在何云瑶华贵外衫上的瞬间——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鲜艳的桃红色织锦上,被烈酒泼湿浸透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画笔涂抹过一般,迅速浮现出大片大片不规则的、刺目的暗红色斑痕!
那颜色深沉污浊,如同干涸凝固的鲜血!
在桃红色的底料上,显得格外诡异、狰狞、触目惊心!
“嘶——!”
“那是什么?!”
“天啊!衣服……衣服变色了!”
“暗红色……像……像血……”
“是砒霜!是砒霜的痕迹!”
有见多识广的老者失声惊呼,
“纯度不够的砒霜(红信石)含硫化物!遇烈酒会显色!显出暗红!是验毒的古法!”
整个寿宴大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炸弹!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惊悚诡异、科学却又无比直观的一幕彻底震骇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何云瑶身上那大片大片刺目的暗红毒痕!
证据!铁证如山!
那杯酒里,真的有毒!
而且是砒霜!
何云瑶,竟然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祖母的寿宴之上,用毒酒想要谋害庶妹!
何云瑶自己也呆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衣袖上那大片大片如同恶鬼烙印般的暗红色毒痕,滚烫的酒液带来的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恐惧将她彻底吞噬!
“不……不是……不是我……是……是她……”
她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惊恐。
王氏也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看着女儿身上那无法辩驳的“罪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了……全完了……
何侍郎更是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何云瑶,手指颤抖,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终“噗”地一声,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
“父亲!!”
大厅瞬间再次陷入极致的混乱!
尖叫,哭喊,奔逃……
何云舒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心,烈酒泼溅的痕迹染湿了她的裙角。
她挺直脊背,脖颈上那道狰狞的勒痕在混乱的烛火下显得愈发惊心。
她的目光冰冷地扫过瘫软在地、如同失了魂的何云瑶,扫过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王氏,扫过吐血昏迷的何侍郎,最后,缓缓地、带着一种睥睨般的冷嘲,扫过满堂惊骇欲绝的宾客。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静。
像一尊在风暴中心屹立不倒的、染血的玉雕。
就在这时——
“呵……”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带着玩味和赞赏的低沉笑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石子,突兀地在这片混乱的死寂边缘响起。
声音来自大厅侧面,那扇巨大的、描绘着松鹤延年图的紫檀木屏风之后。
屏风,是主人家用来暂时隔开贵客休息区域的。
那声轻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像淬了冰的钩子,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连混乱都为之一顿。
何云舒心头猛地一跳!
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倏地射向那扇屏风!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