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
这个数字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沉闷感。
杨蜜没说话。
她只是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桌，重新坐下。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一下，都敲在宋时周的心上。
他站在原地，手里的水杯已经凉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完了。
他想。
她桌上那份《嘉行传媒新公司启动资金预算表》上的千万级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她自己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余钱借给他这个不争气的发小。
“你欠的高利贷，具体是什么情况？”
杨蜜的声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宋时周的大脑有些宕机，下意识地回答：“就是那种手机APP上借的小贷，说是利息低，结果套路一环接一环，几天时间就滚到了十五万。”
“哪个平台？”
“急用钱。”
杨蜜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机转向他。
屏幕上是一个搜索页面，标题触目惊心——《“急用钱”APP涉嫌暴力催收，多人报案！》。
宋时周的脸刷一下白了。
“他们说，24小时上门。”他的声音干涩。
杨蜜把手机收了回去，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
她没再追问。
办公室再度陷入沉默。
宋时周感觉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像是在等待一场宣判。
他甚至想，要不就算了。
大不了被那帮人打一顿，反正烂命一条。
可他不甘心。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宋时周。
他是三天前才来到这里的穿越者。
他脑子里装着未来一个月的猪肉期货走势图，那是一条陡峭得吓人的上涨曲线，是足以让他一步登天的财富密码。
他缺的，只是一个杠杆，一笔启动资金。
五十万，投入到期货市场，加上十倍杠杆，就是五百万的盘子。
一个月，翻三倍。
一千五百万的利润。
还掉五十万，他还剩一千四百五十万。
这才是他敢开口借五十万的底气。
可这些，他不能说。
谁会相信一个 现在已经负债累累的人？
谁会相信他能看到未来？
说出去，只会被当成欠钱欠疯了的神经病。
这个秘密，只能烂在肚子里。
“你打算用这五十万做什么？”杨蜜又开口了。
“还掉十五万，剩下三十五万，我想再做点小生意，东山再起。”宋时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用那个蹩脚的理由。
“什么生意？”
“还没想好，可能……开个小饭馆？”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苍白无力。
杨蜜没接话，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根，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
这是她焦虑时的小动作。
宋时周认得。
他知道，她真的很难。
她要离开环瑞，自立门户，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是赌上全部身家和前途的豪赌。
每一分钱，都是她未来的弹药。
“蜜蜜，要不……”
宋时周想说算了，可“算了”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五十万，我现在拿不出来。”
杨蜜终于说了。
宋时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果然。
他苦笑一下，准备转身离开，把最后的体面留给自己。
“我的流动资金，大部分都准备投到新公司的项目里了，剩下的要留着应付解约的各种杂事。”
杨蜜的声音继续传来，不疾不徐。
“不过……”
她的尾音拖长，让宋时周停住了准备迈开的脚步。
“我帮你借。”
宋时周猛地回头。
杨蜜把那根没点燃的烟，丢进了垃圾桶。
“我认识的人多，凑五十万，问题不大。”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时“周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想说“谢谢”，却感觉这两个字太轻了。
他更想问“为什么”，明明她自己都那么难。
“宋时周，你记着。”
杨蜜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们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你小时候为了帮我抢回被高年级抢走的弹珠，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都没哭。”
“现在你遇到了坎，我没道理袖手旁观。”
“钱，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以后别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网贷，也别再搞什么不靠谱的创业。”
“找个正经工作，踏踏实实上班，行吗？”
她的话，像是一股暖流，冲刷着宋时周因为窘迫而冰冷的心。
他知道，她误会了。
她以为他还是那个创业失败，走投无路的愣头青。
他没有解释。
现在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唯有把钱连本带利地还给她，才是最好的证明。
“好。”
他重重地点头。
“我答应你。”
杨蜜这才露出一丝放松的表情。
她回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宋时周的余光瞥见了她的手机界面。
那是一个微信群。
群名很嚣张，也很符合群成员的身份。
【帝都富婆通讯录】
群里的人不多。
宋时周的心跳漏了一拍。
杨蜜的手指在群聊界面上停顿，然后点开了输入框。
她没有立刻打字，像是在斟酌言辞。
毕竟是借钱，哪怕关系再好，也得讲究方式方法。
宋时周看着她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那层淡淡的乌青似乎更明显了一些。
他忽然明白，她说的“我帮你借”，不是一句客套话。
她是真的打算拉下脸，动用自己最核心的人脉，去为他筹这笔钱。
这份情，太重了。
“蜜蜜，”宋时周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杨蜜头也没回，只是说：“你的办法，就是去找高利贷？”
一句话，把宋时周堵得哑口无言。
“行了，你别管了。”
杨蜜的指尖，终于在屏幕上敲下了一行字。
【姐妹们，在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