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掌柜做事是真的稳当 ,二层小楼收拾的窗明几净 ,屋里全套家具都是白漆的 ,温馨明亮 。最妙的是 ,有抽水马桶和浴缸 ,一看就是新安装的 。

院子里有一棵荔枝树 ,开着丁香一样的花 ,要不了多久 ,就会结果 。还有一丛茉莉 ,还没有开花 。总之 ,张爱玲很满意 。院子里停着的车子造型可爱 ,颜色艳丽,也很满意 。

看了房子 ,提了车的当天 ,她就搬家了 。不好意思是不存在的,谁不喜欢舒适的生活 。

半山女子宿舍到小楼 ,说远不远 ,说近不近 。张爱玲装模作样的 ,搬了一些轻省的东西 ,重的都直接扔空间里 ,她从来都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 。

当晚 ,搬把椅子坐在院子里 ,香港的四月 ,很宜人 。就静静的看着墨色天空中的半月 ,前世描写过太多次月亮 。今天只想享受微风 ,享受月光 ,享受“吱吱”的虫鸣 ,享受岁月静好 。

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 ,也许你会原谅现在的我 。

重来一世 ,张爱玲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别人没有义务去认识从前的自己 ,他们接触到的 ,就是现在的自己 。

吸收了天地精华 ,翌日一早,张爱玲抱着书 ,破开晨雾 ,脚步轻快的去教室 。下午 ,沐浴着夕阳的金光 ,回到小楼 ,随便吃点 ,就在乳白色欧式台灯下写作 。这的日子 ,过一辈子都不腻 。

不到两个星期 ,李平就找来了 。还是笑眯眯的 ,送几包上海师傅做的小点心 ,乐呵呵的带走文稿 。

学期结束的时候 ,她依然是全系第一的成绩 ,英国籍的教授感慨道:“我教学十几年 ,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人这么高的分数 。”

这个暑假 ,她决定回一趟上海 。临走之前 ,她到商场买了很多礼物 ,给母亲姑姑的四季衣服 ,香港的款式比上海时尚 ,她们一定会喜欢 。给张志沂准备了一只 ,ZIPP不切角纯铜打火机 。给张子静准备了一大箱子的东西 ,时尚杂志 ,运动鞋 ,雷朋墨镜 ,双排扣西服 ,软牛皮长风衣 。

东西实在太多了 ,张爱玲可以扔空间带回去 ,但是跟家里人没办法解释 。于是 ,她给夏掌柜打电话 ,说了一下情况 。没到半小时 ,就有两个伙计 ,拉着三轮车出现 。拍着厚实的胸脯告诉她 :“张小姐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等你到上海 ,这些东西一个角都不会缺的 ,送到张府 。”

旅途没有想象的轻松 ,去港口的路上 ,太多的人流浪 ,衣着破烂的乞求施舍 。到了船上 ,就算是头等舱 ,也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悲伤气息 。三天两晚都没出包厢 ,因为看别人没钱挨饿 ,她会难过 ,纠结要不要给吃的 ;看到激情演讲 ,呼吁救国的学生 ,她会难过 ,马上就有人让那学生死于非命 。

下船的时候 ,看到了姑姑和何干 。真好 ,她们送她出发 ,又接她回家 。

“姑姑 ,何干 ,我回来了 。”三个女人相视而笑 。姑姑没有一起回张府 ,她记仇 。回府后 ,自然要先去给父亲请安 ,孔家已经把箱子送过来了 ,拿着打火机 ,去找张志沂 。

“父亲 ,我回来了 ,这是我精心挑选礼物 。”她把打火机放在烟台上 ,“我坐船累了 ,先回去休息 。”

张志沂还没来得及进行一番教导 ,张爱玲赶紧去找张子静了 。这个弟弟比两年前壮实了许多 ,脸色也红润 ,看样子 ,现在没有人磋磨他了 。

“姐姐 ,你怎么才回来 ,你以后不走了吧 。”张子静好像有点不开心 。

“子静 ,先看看我带给你的礼物 ,整整一箱 ,保证每一样都能让你的朋友们偷偷觊觎 。”

张子静确实喜欢 ,每个东西都让他爱不释手 ,只是他单薄的肩膀都有点佝偻了 ,少年眼睛里 ,依然没有光 。

晚上何干跟她念念叨叨 ,张爱玲才知道 ,张志沂天天抽大烟 ,这两年时局乱 ,地里没收成 ,家里开销太大 ,只能开始卖田产 。几个姨奶奶也不省心 ,天天闹腾 ,张子静一个半大孩子 ,天天在给庶母们断官司 。

“他自己不走出去 ,任由这腐烂的家庭裹挟 ,谁也帮不了他 。”张爱玲的话 ,何干不懂 。她看着她带大的小姑娘 ,已经亭亭玉立 ,她就高兴 。

“何干 ,我这次回来 ,主要是带你去香港 ,你愿意跟我走吗?”张爱玲认真的看着她 ,前世 ,她逃离张府 ,何干就被继母孙用蕃赶回老家 ,她想报答也没有机会 。这辈子 ,她希望何干老有所依 。

“唉 ,好的 ,小煐让我去哪里 ,我就去哪里 。”何干眼泪哗哗流 ,小煐真是个好孩子 。

第二天 ,分别去看望了母亲和姑姑 ,她精心挑选的衣服 ,她们确实喜欢 。都是略坐坐就离开 ,总觉得隔着什么 ,还没有写信舒服 。

回来的时候 ,路过夜色咖啡店 ,鬼使神差的走进去 。到靠窗的第二桌坐下 ,点了一杯卡布基诺 ,一个奶油蛋糕 ,舒舒服服的消磨了一个下午 。结账走的时候 ,找回来的零钱里夹了一张小纸条 :“夜半拜访 ,周 。”张爱玲捏着纸条 ,已经找不到刚才那个服务生了 。

晚上 ,早早打发何干去休息 ,心里惴惴不安 ,不知道这个周弘毅想干嘛 。对男人 ,她有本能的防御心 。

最爱看的《红楼梦》也是拿起又放下 ,终于 12点时 ,敲窗声轻轻响起 ,轻的很容易被忽略 。

稍微犹豫 ,张爱玲还是打开木窗 ,穿着黑衬衣黑裤子的周弘毅跃窗而入 。他说“张小姐 ,周某冒昧了 。”他原本就深沉的嗓音 ,因为刻意压低 ,就有点别的意味了 。

张爱玲往后退一步 ,眼睛里的防备显而易见 。

周弘毅有点无奈 :“张小姐 ,事情紧急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 ,我绝不敢打扰 。”

“你有什么事?”

“我有一口箱子 ,要从香港运到上海 ,特别紧急 ,请你帮帮我 。”

“你是想从孔家的货船运回来?”张爱玲不会傻乎乎的问他想运什么 。

“是的 ,能不能把箱子直接运到你的院子 ?等到了 ,我过来拿 。”

“好吧 ,你让人把箱子送到二层小楼里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地方 。我打电话给夏掌柜 ,请他帮忙 。”短短两次接触 ,张爱玲莫名的想帮他一下 。

“我代表四万万同胞感谢你 ,我保证 ,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周弘毅今天没做任何伪装 ,棱角分明的脸上 ,是坚定的神情 。

“走吧 ,注意安全 。”张爱玲不想有任何暧昧的气氛产生 ,赶人离开:“我明天中午 12点打电话 ,你们的人 ,一定要早点把东西送到小楼 。”

“谢谢 !”周弘毅鞠躬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