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司令员驳回的第二天,江海峰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一丝不苟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务。

开会,审阅文件,下达指令,一切都井井有条。

那份被驳回的申请,似乎从未存在过。

就连一直暗中观察他的秦卫国,都渐渐放下心来,以为自己那位固执的兄弟,总算是想通了。

然而,所有人都被江海峰那张冰山般的面孔给骗了。

平静的水面下,是早已计划好了一切的暗流。

作为后勤部的最高长官,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整个部门的运作流程和规则漏洞。

利用职权,为自己伪造一份“因长期高负荷工作导致身心俱疲,需强行休假调养”的申请,再绕过几个关键的审批环节,让它“合规”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然后由自己“签字批准”。

这套“监守自盗”的操作,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接下来的两天,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头所有的重要工作,都交接给了自己的副手。

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在所有人看来,江部长只是严格执行了司令员的命令,并且因为心情不佳,准备休个假,调整一下状态。

第三天的深夜。

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的江海峰,换上了一身便装。

他没有开那辆显眼的军用吉普,而是从仓库里,调用了一辆性能强悍但毫不起眼的旧式北京 212。

出发前,他坐在书桌前,拿出信纸,给秦卫国写下了此生第一封,也可能是最后一封信。

“卫国吾兄:”

“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在前往西南的路上。勿惊,勿怒,此乃我深思熟虑后之决定。”

“兄知我心病,三年沉珂,药石罔医。今得一线生机,纵万劫不复,吾亦往矣。”

“家中二老,若我有不测,万望兄代为照拂一二。此恩,江海峰来世再报。”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窗外的冷风灌进来,吹得灯火摇曳。

他看着墙上妻子的遗像,眼神温柔而悲壮。

最后,他落下结尾。

“此行,无关考察,无关任务,唯赎罪而已。为人夫,未能护妻周全;为人父,未能保女平安。罪孽深重,百死莫赎。若能寻回岁岁,此生无憾。若不能,便以我这副残躯,去向她们母女赎罪。”

“江海峰,绝笔。”

他将信封装好,放在了秦卫国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个他奋斗了半生的军营。

发动汽车,驶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

第二天清晨,军区总院。

秦卫国刚刚结束了一台长达八个小时的复杂手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准备趴下眯一会儿。

刚进门,他就看到了桌上那封格外醒目的信。

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撕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苍白。

越看,他握着信纸的手抖得越厉害。

当看到“绝笔”那两个字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血都凉了半截。

“混蛋!这个混蛋!”

秦卫国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将那封信揉成一团,又猛地展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赎罪?

他这是要去送死!

秦卫国再也顾不上身体的疲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抓起信,疯了一样地冲出办公室,直奔司令部大楼。

“报告!”

他甚至没等里面回应,就直接撞开了周振国办公室的大门。

“司令员!出事了!江海峰他……他跑了!”

秦卫国上气不接下气,将那封信拍在了周振国的办公桌上。

周振国看完信,同样是勃然大怒,随即又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个不听命令的兵!”周振国气得来回踱步,“他这是要自毁前程!”

“司令员!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秦卫国急得满头大汗,“老江他有严重的胃病和旧伤,这几年全靠意志撑着,精神状态也一直不稳定。他信里抱着必死的决心,一个人去那种鬼地方,我怕他……我怕他会撑不住啊!”

这番话,点醒了周振国。

处罚是后话,现在最关键的,是把人平安找回来。

秦卫国看着焦急的司令员,咬了咬牙,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司令员,我申请!以‘突发重大疾病需紧急医疗监护’的名义,立刻组织一支小队,去追他!”

“我带队!我是他这么多年的医生,最了解他的情况!”

“我们不是去抓他回来,是去‘监护’他!确保他的安全!万一……万一他真的找到了什么,我们也能在第一时间提供支援!”

这个提议,无疑是在为江海峰的违纪行为打掩护,甚至可以说是“协同作案”。

但此刻,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周振国盯着秦卫国看了足足半分钟,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个班的警卫连战士,再配一个最好的药师和通讯员。”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监护式追踪’!把他给我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是!”

秦卫国挺直了胸膛,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半小时后,一辆挂着医疗标志的越野车和一辆军用卡车,载着一支装备精良的特殊小队,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军区大院,朝着西南边境的方向 疾驰而去。